更鼓第九声在胸腔里震响,却没有向外扩散,仿佛整个世界被按进一只密闭的鼓瓮,只剩一颗心跳在黑暗里独自回荡。
少年——如今该称他为\"无名\"——迈出裂缝,脚下已不是焦土,而是一条逆向流淌的长河。
河水无色,却能在每一次波纹里映出他\"曾经\"的模样:婴孩、稚童、焚名者、替名人……每一道影子都在水面之下倒着行走,仿佛要把他拉回已焚毁的世间。
无名止步,俯身,以指尖触水。
指尖与水面相接的一瞬,所有逆向影子同时停步,齐刷刷抬头,露出与他此刻一模一样的脸——
没有父亲,没有他人,只有\"无名\"。
\"回去。\"
影子们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诡异和声,像更鼓第九声被切成七段,再重新拼错顺序。
无名却摇头,左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灯焰在血管里静静燃烧。他低声道:
\"我尚未完成仪式。\"
话音落,长河中央浮起一方无色祭台,祭台无阶,四面环水,台心嵌着一枚空缺更鼓——鼓面正是他刚刚长出的心脏形状,鼓槌则是他被替换下来的旧心脏。
仪式所需,以旧心击新鼓,方可让第九声走出胸腔,成为天下皆闻的\"无名之仪\"。
无名抬步,水面却化作透明镜面,将他每一步倒印在河底,像有另一个他正反向行走。两人隔着一层水镜,同时抬脚、同时落脚,永远对称,永不相交。
第七步踏出,祭台已至眼前。
无名伸手,插入自己心口,指尖触到灯焰,火焰顺着指骨缠绕,竟将旧心脏完整拖出——那心脏已缩成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被焚毁的名字残痕,像一块被反复雕刻又磨平的蜡。
他握紧旧心,走向更谷。
鼓面在他靠近时自动下陷,形成心形凹窝,大小与旧心脏严丝合缝。无名将旧心放入凹窝——
\"咚。\"
第九声,第一次被外界听见。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逆向长河瞬间静止,水面所有倒影同时破碎,碎影在空中重新拼成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心正对无名,映出他未来的模样:
——镜里,他站在一座无名之城中央,脚下不是土地,而是无数被抹去名字的碑;头顶不是天空,而是倒置的更鼓,鼓面正是他此刻祭出的心脏,鼓槌却是整个天下的心跳。
镜中\"未来无名\"抬眼,与现实中无名四目相对,同时开口,声音重叠:
> \"仪式尚未完成,
需以未来之名,换当下无名。 \"
无名收回目光,以手为刃,划开镜面,将\"未来无名\"一把拽出。
两道身影重叠,心跳与心跳之间,第九声骤然分裂——
\"咚——\"
一声留在胸腔,成为无名之本源;
一声走向天地,成为天下之共鸣。
长河在这一刻倒卷而上,水幕悬天,化作一面无色之旗,旗面无字,却随风鼓动,发出持续不断的第九声:
咚——咚——咚——
每一声,皆让地面浮起一座无字碑;
每一声,皆让天空亮起一盏无色灯。
无名站在祭台中央,旧心脏已化为鼓面,新心脏已化为鼓槌,两者同频敲击,第九声永不停歇。
他抬头,看向水幕尽头——
那里,更鼓第十声的轮廓正在成形,
轮廓不是鼓,而是一张口,
口形正是\"无名\"二字。
无名抬步,向那口形走去。
一步,脚下祭台崩解,化作七万朵心形火,火中各跳一次第九声;
两步,水幕之旗裹身,化作一件无色长袍,袍摆所过之处,所有被抹去名字的空白,皆自动长出一盏小灯;
三步,他走入那口形中央,第十声预言在耳畔炸响——
\"咚!!\"
声音未落,口形闭合,将无名整个吞入。
天地骤然安静。
只剩第九声仍在继续,
像心跳,像更鼓,像无名本身——
永不停歇,却无人再听得见。
水幕之旗重新落下,化作一条无色长河,河心浮着一枚更鼓残片,残片形状正是无名之心的侧影。
远处,第一盏由空白长出的无色灯下,
一个稚童身影正弯腰拾起残片,
指尖触及的一瞬,
第十声心跳,悄然开始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