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楼明明还没装窗户,深夜却总能看到其中一扇透出灯光。更怪的是,凡是注意到那灯光的工人,第二天都坚决不肯再踏进工地一步。
李刚把货车停在围挡外,眯眼盯着前面那栋灰扑扑的毛坯楼。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楼体像个巨大的水泥骷髅,黑黢黢的窗口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唯独在十三层,偏东的那个单元,有一扇窗户后面,幽幽地亮着一抹昏黄的光。
“妈的,见鬼了。”他低声咒骂,吐掉嘴里的烟蒂。他是来给工地小头目老刘送落下的工具的,老刘电话里火急火燎,说明天检查要用,答应给两百块钱跑腿费。
工地铁门虚掩着,里面静得吓人,连常有的流浪狗叫声都听不见。只有夜风吹过钢筋废料的呜咽声。李刚硬着头皮,打着手电往里走。水泥灰的味道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东西放久了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他老婆春花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过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腻乎:“死鬼,送到没?赶紧回来,被窝都给你捂热了……”
“催个屁,刚到地方,这鬼地方邪性得很。”李刚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十三楼那点光。
“邪性?能有老娘邪性?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春花在电话那头坏笑,声音压低,“上次那个姿势,再试试?”
“试你个头!”李刚心里发毛,没好气地打断,“这楼里好像有人。”
“有人?不是都放假了吗?哦,是不是哪个老王八蛋偷偷带相好的去工地打野战了?你小声点,别打扰人家好事,偷拍两张回来给我瞧瞧……”春花越说越不像话。
“滚蛋!那亮光不对劲,看着就瘆人。”李刚不想跟她纠缠,“不说了,我赶紧送上去,拿了钱就回。”
挂掉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漆黑的楼梯间。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发出巨大的回响,一声声,好像后面跟着个人。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脚步,手里的电筒光柱乱晃,照亮粗糙的水泥墙面和堆放的杂物。
终于爬到十三楼,楼道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那扇窗户透出的光,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区域,像是个诱饵。李刚咽了口唾沫,朝着亮光走去。单元门没装,就是个门洞。他站在门口,用手电往里照。
是个空荡荡的毛坯房,水泥地面,墙面粗糙,什么家具都没有。房间正中央,悬着一盏老式的钨丝灯泡,散发着那种年代久远的、昏黄的光。灯泡下面,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灯泡是怎么亮的?谁挂上去的?这楼连电都没通!
一阵凉气从李刚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他想起工地上最近的传言,说这楼动工时挖出过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就不太顺,老张手下已经有三个工人莫名其妙辞工不干了,问什么都不说,只是眼神恐惧。难道就跟这有关?
他不敢多待,把手里的工具包放在门口,给老张发了条信息,扭头就走。下楼梯的速度比上来时快了三倍,几乎是连滚带爬。直到冲出铁门,回到自己货车旁边,他才大口喘气,心脏咚咚直跳。
第二天下午,工头托老张把两百块钱给李刚,老张脸色不太好看。
“刚子,昨晚……你上去送东西,没看到什么吧?”老张眼神躲闪。
李刚心里咯噔一下:“就看到十三楼东头那屋亮着灯,怪得很。怎么了?”
老张的脸唰一下白了,把李刚拉到一边,递了根烟,手有点抖:“唉,我就知道……那地方邪门。最早是挖地基,挖出个小小的土坟,看着有些年头了,也没碑。当时没在意,直接平了。后来就开始出怪事。”
“先是夜班守材料的伙计说,总听到楼里有女人哭,去找又什么都没有。后来,有个叫大牛的钢筋工,晚上加班,也说看见十三楼有光,好奇上去看,回来就发起高烧,说明话,说什么‘灯亮了,她要找人穿衣服’……病好后死活不干了。接着又有两个,都是晚上看到那光,上去看了,结果都一样,吓得辞工走了。问他们具体看到什么,一个个都嘴唇发白,直摇头,不肯说。”
老张猛吸一口烟:“包工头怕影响进度,压着不让传,还骂我们迷信。可昨晚你又看见了……这活儿真他妈没法干了!”
李刚听得后背发凉,想起昨晚那空房间里悬着的孤灯,确实邪性。他庆幸自己没好奇进去看。
然而,事情并没完。过了几天,李刚半夜拉活路过那片工地,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十三楼,那盏灯,又亮了。
这次,灯光似乎……晃动了一下。就像有人从灯泡下面走过,带起了风。
紧接着,更让他头皮炸开的事情发生了。借着那昏黄的光,他看到那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上,突然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蜷缩着的人形,非常淡,但确实在那里。
李刚吓得一脚油门赶紧逃了。
从那以后,他尽量绕开那条路。但关于那工地的诡异传言却越来越多。有晚归的出租车司机说,看到那亮灯的窗口,好像映出过一个人影,像个长头发的女人。还有附近居民说,深夜里偶尔会听到那栋楼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工地进度一拖再拖,工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人心惶惶。
大概一个月后,李刚在饭桌上跟春花说起这事。春花一开始还笑他胆子小,后来也听得脸色发白。
“你说……那影子,还有那哭声,是不是当初被平掉的坟里有冤魂……”春花压低声音,“我听说啊,那种无主的孤坟,鬼魂最容易徘徊人间,因为没地方去。那盏灯,是不是就是……她弄出来的?她想找替身?还是想让人帮她?”
“娘们家别瞎说!”李刚呵斥她,但心里也认同这个猜测。那盏凭空出现、无需电源的灯,那个突然浮现的人影,除了那种东西,还能怎么解释?
工地最后还是勉强竣工了,但那栋楼的故事已经传开,成了都市怪谈之一。没人知道十三楼那个单元后来怎么样了,或许根本没人敢住进去。每当夜幕降临,那扇窗户总是漆黑一片,与其他亮着灯的窗口格格不入。
又一个深夜,一辆出租车驶过已经入住大半的小区外围。新来的司机小伙习看了一眼那片灯光零零散散的住宅楼,随口对副驾的老头说:“师傅,这小区看着挺新,入住率不行啊。”
老头悠悠地吐了个烟圈,指了指其中一栋楼的中间楼层:“瞧见没?就那儿,十三楼东边那个单元,窗子黑的。”
“嗯,咋了?没人住呗。”
“嘿,你是不知道。”老司机压低声音,“那地方,邪性得很。听说当初盖楼的时候,闹鬼。深更半夜,那没装玻璃的窗框里面,会自己亮起一盏老式的黄灯泡……下面还有人影晃悠。见过的人,没一个不倒霉的。这都市怪谈啊,又多了一个。”
司机小伙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踩了脚油门,快速驶离了那片灯光璀璨,却仿佛隐藏着无尽寒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