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水汽混着血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赵衡扛着阿古拉往前疾走,靴底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 “吱呀” 的轻响。阿古拉的呼吸很弱,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温热的血顺着他的铠甲往下淌,在石阶上滴出一串暗红的点,像串无声的泪。
“她伤得很重。” 念雪举着火折子紧随其后,火光照亮阿古拉背后的伤口 —— 箭簇虽已拔出,皮肉却翻卷着,渗血的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每动一下都像在撕扯。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瓶金疮药,递向赵衡,“先给她敷上。”
赵衡刚要接,阿古拉突然睁开眼,用尽力气推他的后背:“别碰…… 我的伤…… 不用你们管……”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却依旧倔强,像头不肯屈服的小兽,“放我下来…… 这是狄国的密道,轮不到你们…… 指手画脚……”
“闭嘴!” 赵衡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捆起来!” 他没接金疮药,却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将她的披风裹紧,遮住那片刺目的红,“你想让巴图看到你这副样子?还是想让你父王在草原上为你立衣冠冢?”
阿古拉果然不动了,只是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
密道尽头的水流声越来越响,巴图的歌声也愈发清晰 —— 那是狄国的《出征谣》,调子苍凉,唱的是战士战死沙场时,家人在草原上等待的模样。念雪的心沉了沉,握紧了青鸾弓,箭簇对着前方的黑暗:“他知道我们会来。”
赵衡点头,脚步慢了下来。火光中,前方出现一道铁栅门,门楣上刻着巨大的狼图腾,獠牙狰狞,正对着他们。巴图就站在栅门后,身披玄铁铠甲,手里把玩着阿古拉的银令牌,看到他们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我就知道,你会把她带回来。” 巴图的目光扫过赵衡肩上的阿古拉,眼神像淬了冰,“三殿下果然‘情深义重’,连我妹妹的性命都敢拿来赌。”
“放我们出去。” 赵衡的声音很沉,左手按在栅门的铁锁上,指节泛白,“玄莲教和叛军还在外面,你想让狄国的战士死在自己人设的陷阱里?”
“陷阱?” 巴图突然大笑,笑声在密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这是我妹妹自己选的路!三个月前,她就加固了这条密道,说若有一天她撑不住了,就让我在这里‘接应’你 —— 她以为你会带她走,却没想到,你身边还跟着个黎念雪!”
念雪举着火折子的手猛地一颤,火光在狼图腾上晃动,那些狰狞的獠牙仿佛活了过来,正盯着她。她看向阿古拉,对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不知是醒着,还是晕着。
“你什么意思?” 赵衡的声音发紧,“阿古拉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巴图突然将银令牌狠狠砸在栅门上,发出 “哐当” 的巨响,“因为她知道玄莲教的总坛就在密道尽头的山窟里!因为她知道你一定会追查先皇死因!因为她想替你趟过这趟浑水,让你安安稳稳回你的大胤当太子!” 他指着阿古拉,声音陡然拔高,“她甚至瞒着我,在密道里藏了三十名死士,说若你遇到危险,就让他们替你挡刀!可你呢?你带着别的女人,踩着她的血,走到了这里!”
赵衡猛地僵住,后背传来阿古拉微弱的呼吸,温热的,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想起阿古拉在寒潭替他挡刀的决绝,想起她在边境营门独自支撑的倔强,想起她藏在锦盒里的半块玉佩和那句 “猎场之约,永不相负”—— 原来那些看似锋利的刺,都是裹着糖的,只是他从未细品。
“让开。” 念雪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我拆了这扇门。” 她将火折子塞给赵衡,青鸾弓瞬间拉满,三支箭瞄准栅门的锁芯,箭头在火光中闪着冷光。
“你敢?” 巴图身后的亲卫立刻拔刀,刀光在狼图腾下晃动。
“你看我敢不敢。” 念雪的指尖微微用力,弓弦绷得笔直,“阿古拉用命护着的人,我不会让他死在这里。但你若非要拦着,我不介意让狄国太子看看,黎家的女儿,箭术到底有多准。”
就在这时,阿古拉突然咳嗽起来,用尽力气抓住赵衡的衣襟:“大哥…… 放他们走……” 她的声音带着血沫,眼神却异常清明,看向赵衡时,竟有了几分释然,“赵衡…… 玄莲教总坛的机关图…… 在我靴筒里…… 你拿着…… 替我…… 替我杀了那些妖人……”
赵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弯腰从她靴筒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张羊皮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机关,角落还画着个小小的狼头,旁边写着行小字:“赵衡,别回头。”
“阿古拉……”
“走啊!” 阿古拉突然嘶吼起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难道要让我看着你们…… 都死在这里吗?!”
巴图看着妹妹决绝的眼神,又看着赵衡手里的地图,突然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亲卫打开栅门:“滚。” 他的声音很哑,“告诉玄莲教的人,狄国的公主,不是他们能算计的。”
栅门 “嘎吱” 打开,露出外面漆黑的山窟。赵衡刚要迈步,阿古拉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赵衡,若有来生……”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念雪打断:“没有来生,我们都会活着。” 念雪看着阿古拉,眼神里有敬佩,也有复杂,“等我们解决了玄莲教,就来接你回草原。到时候,我和你比箭,谁输了,谁就去给对方喂马。”
阿古拉愣住了,随即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好…… 我等着……”
赵衡不再犹豫,扛着阿古拉冲进山窟。念雪最后看了巴图一眼,对方正用布巾为阿古拉擦脸,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她转身跟上赵衡,青鸾弓搭着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山窟里弥漫着硫磺的气味,石壁上插着的火把忽明忽暗,照亮地上散落的白骨。地图上标注的机关果然密集,脚下的石板时不时发出 “咔哒” 的轻响,稍不留意就会触发暗箭。
“前面有动静。” 念雪突然停步,箭头指向右侧的阴影。
黑暗中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紧接着,十几个玄莲教徒举着骨刃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李福全的副手,脸上带着道狰狞的刀疤:“三殿下,黎小姐,教主在总坛等着你们呢。” 他的目光落在赵衡肩上的阿古拉身上,突然笑了,“还有狄国的公主,真是稀客。教主说了,要用你们三个人的血,祭奠玄莲教的圣坛。”
赵衡将阿古拉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后,用披风裹紧她,低声道:“别动。” 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棍,与念雪背靠背站在一起。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晃动,映出赵衡紧握铁棍的手,映出念雪紧绷的弓弦,也映出阿古拉藏在披风下的眼睛 —— 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她悄悄摸向靴筒里的另一把短刀,刀鞘上的狼图腾,在火光中闪着微光。
山窟深处,传来圣坛的钟声,沉闷而诡异,像是在为一场宿命的对决,敲响了前奏。而谁也没注意,阿古拉的银令牌从赵衡的铠甲缝隙里滑落,掉在白骨堆上,狼图腾的獠牙,正对着总坛的方向,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