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边缘的风,已然带着锈海与南荒不曾有过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墨衍、墨璃、荆红、夜枭四人离开了锈带峡谷,轻装简从,如同四道融入背景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逐渐被灰白色调主宰的荒原之上。脚下松软的沙地与锈蚀岩逐渐被坚硬冻土和零星出现的、带着诡异紫斑的积雪所取代。空气稀薄而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他们的行进极其谨慎,利用一切自然地形隐匿身形,避开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路径。荆红凭借着对星痕学会部分外围哨卡布局的记忆,规划着迂回曲折的路线。墨璃的蚀毒共生甲在低温环境下,表面的紫色脉络流转似乎变得稍显迟滞,但她对新假肢的运用越发熟练,在冻土和岩石间移动时,钉爪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稳定性。
然而,最大的隐患,依旧是墨衍左眼深处那点无法完全掩藏的紫芒。尊者诅咒的印记,如同一个不断散发微弱信号的灯塔,在这片相对纯净的冰原环境中,反而可能更容易被某些敏感的探测手段或存在捕捉到。墨衍尝试过用秩序之力包裹、用枷锁之戒的力量隔绝,但效果都难以持久,且会加剧他的消耗。
在一次短暂的休憩中,四人藏身于一处被风雪侵蚀出的岩缝深处,躲避着外面愈发猛烈的、夹杂着冰粒的寒风。墨衍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指尖按在左眼周围,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芒正与那顽固的紫芒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夜枭无声地走到他面前,兜帽下的阴影仿佛比这北境的夜色更加深沉。他伸出那覆盖着哑光金属利爪的右手,掌心托着一件物事。
那是一片不规则的多边形薄片,材质似晶非晶,似玉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紫色,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薄如蝉翼。它没有闪烁的光芒,却仿佛能自主吸收周围的光线,中心区域的颜色略深,隐隐流动着,仿佛封存着一滴活着的、浓缩的蚀液。这正是他之前提及的蚀晶镜片。
戴上它。夜枭的声音依旧沙哑,听不出情绪,他将镜片递向墨衍,嵌入左眼眶。
墨璃和荆红都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警惕与疑惑。将一件明显与蚀能相关的东西直接嵌入眼睛?这听起来太过危险。
墨衍睁开眼,看向那片暗紫色的镜片。他能感觉到,左眼的诅咒紫芒在镜片出现时,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并非躁动,更像是一种被吸引的平静?
这是什么?墨衍没有立刻接过,冷静地问道。
以毒攻毒的容器。夜枭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它能吸收并约束你眼中大部分外溢的诅咒波动,起到压制与伪装的效果。佩戴后,除非近距离以极高精度探测,否则难以察觉你眼中的异常。同时,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过滤掉某些针对性的精神侵蚀。
功能听起来极为诱人,几乎是解决当前困境最直接的方法。
代价呢?墨衍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他不相信如此便利的东西会没有副作用。
夜枭的金属指尖轻轻点在镜片中心那颜色最深的地方:它本身,就是高度凝练的蚀晶。长期佩戴,尤其是在你动用力量或情绪剧烈波动时,它内部封存的蚀能会缓慢渗透,加深你左眼乃至灵魂的蚀化程度。这是一个加速器,区别只在于快慢。
他顿了顿,补充了另一个关键信息:它无法完全根除诅咒,只能管理症状。而且,一旦戴上,强行取下可能会引发诅咒的剧烈反扑。
空气仿佛凝固了。岩缝外寒风的呼啸声变得更加清晰。
墨璃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担忧。荆红也眉头紧锁,显然认为风险过高。
墨衍沉默地看着那片暗紫色的镜片,脑海中飞速权衡。隐藏身份和诅咒波动,对于他们安全抵达北境至关重要,这关乎整个小队的存亡和任务的成败。但加速蚀化的代价,无疑是将自己推向更危险的深渊,甚至可能最终沦为寂灭尊者的傀儡。
他想起了齐渊导师的期望,想起了墨璃体内同样需要解决的蚀毒,想起了肩膀上新守望者的责任。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那刺骨的寒意与决断一同吸入肺腑。他抬起手,从夜枭掌心接过了那片冰凉、却仿佛带着灼热命运的蚀晶镜片。
哥!墨璃忍不住出声。
墨衍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略带疲惫的笑容: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璃儿。至少,它能给我们争取到抵达北境的时间。
他不再犹豫,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的秩序之力,小心翼翼地托着镜片,将其缓缓靠近自己的左眼。当镜片触及眼眶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能量瞬间蔓延开来,左眼深处的紫芒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剧烈地躁动了一下,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的、来自镜片的力量强行约束、压制!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当墨衍放下手时,那片暗紫色的蚀晶镜片已经完美地嵌入了他左眼的眼眶之中,边缘与皮肤自然贴合,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镜片本身颜色深邃,从外部几乎看不到他原本的眼瞳,只有偶尔在光线变化时,能瞥见其深处那一点被强行约束、不再外显的紫芒在缓缓流转。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这种异物感。世界在他的左眼视野中,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紫色滤镜,但并不影响视物。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感觉到,那一直如芒在背的诅咒外泄感,被极大地削弱了!甚至连脑海中那若有若无的尊者低语,也变得模糊不清。
感觉如何?荆红关切地问道。
诅咒波动被压制了九成以上。墨衍仔细感应后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视觉略有变化,但无碍。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左眼传来轻微的灼痛,镜片深处的紫色似乎流转加快了一丝,但外溢的波动依旧被牢牢锁住。
效果显着!
墨璃看着哥哥那仿佛戴上了眼罩般的左眼,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是必要的,但那份担忧丝毫未减。
夜枭看着墨衍适应镜片,兜帽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记住它的代价。情绪,力量,时间,都是它的燃料。
墨衍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份警告刻入心底。他摸了摸冰凉的镜片,看向夜枭:谢谢。
这份馈赠,无论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意图,在此时此刻,确实是雪中送炭。
夜枭没有回应,转身再次融入岩缝的阴影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四人稍作休整,再次启程。墨衍的左眼不再需要刻意压制,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更加内敛。他们如同四支离弦的无声之箭,继续朝着北方,朝着那片被冰雪与未知笼罩的净火之地,坚定前行。而墨衍左眼上那枚暗紫色的蚀晶镜片,在北境苍茫的背景下,闪烁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仿佛预示着前路更加诡谲莫测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