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退蒲类的捕头,师徒二人更加谨慎。穿过蒲类地界,便出了车师国境,苦行数日,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四周草木日渐荒芜,水源也越发难寻。
“草木愈发稀少,看来离荒漠不远了。”车合烈道。
“那便如何?”阿墨问。
“一者,说明咱俩马上走到天山尽头了。”
“哇!这……”
走到天山尽头,如此浪漫的词句,阿墨只在脑子里幻想过,如今一步一步地将幻想踏进现实,虽然个中艰辛无人可知,却也足以令阿墨激动万分。
“二者,说明咱们现在匈奴地界。”车合烈泼了一盆冷水。未及欢喜,阿墨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师父,匈奴也会追捕我们吗?”
“按说不会……”车合烈略作思量道:“说不定他们仍与巴洛迦老将军在北境打仗,为何要来管车师的‘在逃重犯’?”
阿墨方才稍稍松弛,车合烈又说:“不过也不好说。师父在匈奴那的名声可不太好,他们若知我如今亡命天涯,大肆搜捕也未可知。”
说完看着阿墨笑道:“你也差不多!”
阿墨作崩溃状,抱怨道:“师父!你能不能一气儿把话说完!”
“呵呵呵,还是那句话,谨慎为上!”
一连几天,师徒二人只靠收集露水度日。
这天两人正打算翻过一座山头,阿墨发现了人行踪迹。
“师父,有人走过!”阿墨惊道。
时值秋日,落叶和松针铺了一地,只在一块露出泥土的小小地方,浅浅地印着半个足印。
“墨儿低声!警戒四围!”车合烈一边小声下令,一边过来伏身细看:“是个新鲜印子,不久前刚刚经过。”
车合烈说着,又细细扫开左近一小片落叶查看。
“只有一个人!这么浅的脚印,要么是个瘦小之人,要么是个轻功极好之人!”车合烈道:“一人独闯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太也蹊跷!或许我们碰上棋逢对手的高人了……”
说完,神色肃然。
听车合烈这么说,阿墨心中惶然,但师父在侧,倒也不慌。
想了一想,阿墨道:“该不会是贺兰霜吧?”
“贺兰姑娘?为何?”车合烈问。
“身材瘦小,轻功极好,那不就是贺兰霜么?而且她专做那些买卖,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寻到咱俩踪迹,回去报官便能讨个赏钱不是?”
车合烈想了想,摇头道:“不会,若非贺兰姑娘半路报信,师父连你被押在大牢都不知道,怎会来救?”
阿墨不依不饶:“都说贺兰霜视财如命,我在牢中,她便无利可图;不如利用师父救我出来,再将咱俩卖个好价钱!这叫欲擒故纵!”
“贺兰姑娘只是性情冰冷,不是坏,你不可作如此猜想!”车合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小心一些就是了!”
太阳落山时分,两人小心翼翼爬到山头,往下一看,是个幽深山谷,与山上风物不同,谷中依旧绿树环抱,鸟鸣声声。
两人慢慢探下山去,渐见绿荫丛中现出小小一方院落,内有一洼菜地,一口小井,两间低檐茅屋,屋前石桌石椅一副,皆是取山石粗粗打磨而成,大巧若拙。
“正是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间乐,不足外人道也!”车合烈由衷叹道:“墨儿,不如去讨杯水喝!”
“师父,会不会有诈?”阿墨依然警惕。
车合烈笑道:“若有人事先料得你我踪迹至此,又事先结庐以待,为师愿意自投罗网!”
院子用低低的栅栏围着,院门大开。担心失礼于人,车合烈与阿墨绑了马,将武器挂在马上,轻轻走入,正中茅屋的木门也是敞着。
车合烈探头进去,只见屋内只一张木床,一张茶桌,桌边一座小火炉正旺旺地烧着,上有铜壶一把。
一位老人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像是东土人士,端坐在桌前。桌上三盏杯,老人身前一盏,对座儿摆了两盏。
未等车合烈开口,老人微微睁眼,笑着邀请道:“两位侠士,入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车合烈鞠躬行礼道:“如此便打搅老人家了!”带着阿墨进屋坐定,轻声对阿墨道:“山上的足印定是这位老先生的,与贺兰姑娘无关。”
老人提起铜壶,给师徒二人身前的茶杯倒满,才给自己倒水。杯子内置有茶叶,霎时茅庐内香气扑鼻。
车合烈谢过老人,开玩笑道:“老人家,这茶盏茶叶皆有预备,莫非您知道我俩会来?”
老人笑道:“老身昨日已知今有客至,故而煮水相候。两位请用。”
车合烈本无疑心,然而听老人说预知他俩来到,却起了疑惑,用脚碰了碰阿墨。两人以手掩杯,作品茗状,却只将那茶水沾了沾嘴唇。
放下杯子,车合烈又问:“老人家,荒山野岭,百里不见人烟,我等二人正值壮年,一路走来仍觉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您一老者,何等艰难?为何独居此处?”
老人哈哈大笑回道:“老身一人,每日所图不过一箪食,一瓢饮,何难之有?”
“那么虎豹豺狼,何其危险!老人家不怕么?”
“虎豹豺狼皆有情,若心之所动皆发善念,它知我不害他,又为何害我?”老人看了看车合烈道:“倒是这位侠士,眉间额上戾气颇重,必是害过不少有情众生的性命,怕不是个猎手?豺狼虎豹见到你,又怕又恨,自然不会与你为善。”
车合烈见老人既知他来,又知他猎杀过很多动物,更加笃定老人是预谋拿他的习武高手,当下偷偷紧握贴身匕首,沉声问道:“老人家,你既知道我前来,又知道我是猎手,忒也玄乎了些!”
老人反问车合烈:“侠士,你不也知老者独居么?”
“这有何难?我看你屋外镰锄铲耒,屋内斗笠蓑衣,一应器具皆是独份,不是独居又当如何?可我昨日尚在数十里外,你却知我要来;今日弓箭挂于屋外马上,你却知我是猎手,如何解释?”
“呵呵呵,侠士莫疑,且松了手中利刃。”老人和颜悦色道:“老身只是修行久了,略有些先觉的本事而已。”
车合烈大惊,松开匕首问道:“你怎知我握刀?你修的什么法门?是佛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