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
桥头堡内，前一秒劫后余生的欢呼还残留在空气中，下一秒就被那冰冷而陌生的询问冻成了冰碴子，噼里啪啦砸在每个人心上。
林悦醒了。
但那双眼睛……那不是林悦的眼睛。
苏瑶搀扶着沈逸风的手臂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她看着医疗床上那双清澈却漠然、带着仿佛博物馆陈列品般古老审视意味的眸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稳，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没有劫后余生的虚弱，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令人心悸的冷静，“能量读数显示此处时空坐标存在显着偏移。纪元历，当前是第几循环？”
沈逸风猛地挣脱苏瑶的搀扶，踉跄着扑到医疗床边，剧烈的动作让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溅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他死死盯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狡黠、温暖，哪怕是愤怒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陌生。
“悦悦……”沈逸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不认识我了？”
床上的“林悦”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沈逸风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生命体征微弱，能量架构不稳定，存在高强度维度穿梭残留印记。个体识别码……无法匹配数据库。”她顿了顿，视线移向他紧握的、那枚已经布满裂纹的“记忆”水晶残骸，“检测到‘文明印记·记忆’碎片。能量已枯竭，核心记录功能损毁百分之九十二点七。是你们……启动了最后的‘回响协议’？”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沈逸风的心里。这不是他的悦悦！这不是那个会笑着叫他“沈狐狸”、会因苏瑶受伤而红了眼眶、会为了守护所在乎的一切不惜拼上性命的林悦！
“你是谁？！”沈逸风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不肯倒下，“你把林悦怎么了？！”
“林悦……”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数据流闪烁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个体识别：林悦。状态：意识载体。当前主导协议：‘文明火种·观测者’。”
观测者？
文明火种？
苏瑶猛地回过神，她一把拉住几乎要失控的沈逸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那双陌生的眼睛：“你说你是‘观测者’？来自哪个文明？为什么会在林悦的身体里？”
“林悦”的视线转向苏瑶，似乎对她能迅速抓住关键点表示了一丝……认可？“文明识别：拉科尼亚。最终纪元守护者序列。个体编号：观测者7号。”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根据‘火种协议’第七条，当检测到‘文明印记’被非授权激活，且载体意识濒临永久性消散时，‘观测者’将接管载体，评估当前纪元文明状态，判断是否具备‘火种’继承资格。”
拉科尼亚！那个因星核能量失控而毁灭的古老文明！那个留下了“共鸣水晶”的文明！
“共鸣水晶”……就是她口中的“文明印记”？
而林悦……成了什么“载体”？她的意识濒临消散，所以这个“观测者7号”就占据了她的身体？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们千辛万苦，几乎赔上一切从“逆流之河”里捞回来的，竟然是一个……来自远古的幽魂？！
“继承资格？”沈逸风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要继承你们那见鬼的‘火种’！把林悦还回来！”
观测者7号微微蹙眉，似乎对沈逸风的激烈反应感到不解：“个体沈逸风，情绪波动超出安全阈值。警告，过度情绪化将加速载体生理机能崩溃。‘火种’继承并非选择，而是责任与考验。当前纪元文明，科技树发展偏斜，能量运用粗陋，社会结构存在明显缺陷，内部冲突指数高企……综合评估，继承风险等级：高。”
她像是在做一份冰冷的学术报告，评判着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
“去你妈的风险等级！”沈逸风猛地抬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弹开。那是残留在林悦体内、属于“观测者”的守护能量。
他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仪器上，咳出的血更多了。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苏瑶死死扶住沈逸风，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胳膊。她看着观测者7号，一字一句地问道：“‘火种’继承，具体指什么？林悦的意识，是否还存在？能否恢复？”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观测者7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数据。“‘文明火种’，包含拉科尼亚全部科技、历史、文化数据库，以及……终极能源‘星核’的完整控制权限与安全协议。”她看向沈逸风，又看了看周围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桥头堡”成员，“继承过程，需通过‘文明试炼’，证明当前纪元具备掌控‘火种’而不自毁的智慧与意志。”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苏瑶脸上，那冰冷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载体意识林悦……存在。位于载体意识海深层，处于‘静滞’状态。其存在本身，是维持载体生理活动与‘观测者’协议运行的基础。恢复主导权……理论上可行，但需满足特定条件。”
“什么条件？！”沈逸风和苏瑶几乎同时开口。
“条件一：成功通过‘文明试炼’，证明此纪元价值。条件二：……”观测者7号的目光扫过沈逸风心脏位置，那里月白色的光点微弱闪烁，又扫过他被安置在不远处、仍在昏迷中的元元，“……找到并激活所有‘文明印记’，构建完整的‘火种’引导矩阵。条件三：载体意识自身拥有足够强烈的‘回归’执念。”
三个条件，如同三座大山！
通过一个毁灭文明设置的“试炼”？集齐所有共鸣水晶？还要靠林悦自己那可能已经被“静滞”消磨的意志？
希望渺茫得让人绝望。
但……至少，她还“存在”。不是彻底的消失。这就够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绝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观测者7号突然抬起手，指向主控台的方向。“检测到高优先级外部威胁信号。能量特征匹配：非授权‘星核’能量应用变体。威胁等级：临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刺耳的全局警报声响彻“桥头堡”！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空间跃迁信号！来源：柯伊伯带外围！数量……无法估算！识别码……未知！非联邦注册舰队！”
“能量读数飙升！是……是星核能量反应！但极其狂暴、不稳定！”
“他们突破了外围防御网！直冲‘桥头堡’坐标而来！”
主控台光屏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如同嗜血的蝗虫，正从漆黑的宇宙背景中蜂拥而出，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熟悉的、却又更加扭曲和充满恶意的星核气息！
是“终末”的追随者？还是……其他觊觎星核力量的势力？
观测者7号缓缓从医疗床上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似乎还在适应这具身体。她无视了周围瞬间升级的紧张和混乱，目光穿透层层合金墙壁，望向虚空深处，那冰冷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于“凝重”的情绪。
“检测到‘文明之敌’污染气息……‘吞噬者’的爪牙，果然也蔓延到了这个纪元……”
“文明之敌”？“吞噬者”？
这又是什么？！
沈逸风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看向那个占据着林悦身体的存在。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此刻，他们似乎面临着共同的威胁。
“你们所谓的‘试炼’……”沈逸风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属于强者的气势再次回归，“能不能提前？或者，换个形式？”
观测者7号转过头，那双属于林悦、却无比陌生的眼睛看着他，数据流在其中快速闪烁。
“威胁等级：临界。符合‘紧急应对协议’激活条件。”她平静地陈述，“‘文明试炼’第一阶段：生存。协助本观测者，击退‘吞噬者’爪牙，保卫‘火种’载体及潜在继承者。”
她抬起手，指向舷窗外那越来越近、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舰队群。
“实战评估，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