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
当这两个字,如同两颗淬毒的子弹,从手机听筒里射出时,老王记早餐店里那股温暖而醇厚的豆浆香气,仿佛瞬间被一股来自华尔街的冰冷寒流所凝固。空气里,还飘着刚出笼的小笼包的热气,但那份平凡的烟火气,已经被无情的恐惧压制得几乎令人窒息。
秦若菲那张,刚刚因为想通了战略而恢复血色的脸,再一次,“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以至于手机都差点从指间滑落,险些摔到油渍斑驳的地板上。
“浑水”是什么?
对普通的股民来说,它或许只是一个陌生又刺耳的名字。但对任何一家在美国上市的华夏国公司来说,这两个字就等同于,来自地狱的——判决书!
那是一家以狙击和猎杀上市公司为生的顶级做空机构。他们就像是一群在资本市场高空盘旋的秃鹫,嗅觉敏锐,出手狠辣,爪牙锋利。凡是被他们锁定的猎物,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股价腰斩,已经算是万幸的结果。更多的时候,只需一纸报告,就能让一家百亿市值的公司瞬间坠入深渊,从此退市,永世不得翻身。
而现在,这群华尔街最凶残的秃鹫,已经将他们锋利的喙,准确无误地,对准了秦氏集团的心脏——秦氏科技。
财务造假!
数百亿的金额!
盘前暴跌百分之五十!
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一柄沉重的攻城巨锤,轰然砸下,击打在秦氏集团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堡垒之上。那一瞬间,仿佛连早餐店的墙壁都在微微震动。
史蒂文。
那个流着秦家血液的男人,此刻所送来的这份“礼物”,比所有人预料的,还要歹毒百倍!
他根本不是为了钱。
他根本不是为了名分。
他是要——毁掉一切!
要把这座从未承认过他母亲身份的帝国,彻底夷为平地,化作灰烬!
“我……我必须,立刻,回公司!”秦若菲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慌,变得尖锐而刺耳。她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动作过于急促,撞翻了身后的长板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那声音如同利刃划破空气,顿时吸引了店内所有食客的目光。有人惊讶,有人不解,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可秦若菲完全顾不上这些,她的脑海里,只有“毁灭”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坐下。”
然而,我的声音,比她更冷静,也更不容置疑。
我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小笼包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轻轻吞咽。就像电话里那场,足以让千万人倾家荡产的金融海啸,不过是窗外吹过的一阵秋风。
“你疯了吗?!”秦若菲几乎是尖叫,“公司都要没了!你还在这里吃?!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
我终于抬起头,用餐巾纸擦拭嘴角,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锋芒,与她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眸对视。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集团的每一部电话都会被打爆。你的,我的,所有高管的。媒体、投资者、监管机构、银行……所有人,都会像疯了一样,向我们索要一个解释。”
“这意味着,今天开盘后,我们的股价毫无悬念地一字跌停。而且,可能会是连续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跌停。”
“这意味着,我们的银行授信会被冻结,我们的合作伙伴会立刻撇清关系,我们的员工会陷入人心惶惶。”
“这意味着,一场完美的死亡螺旋,已经开始了。”
我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血淋淋的现实。
秦若菲的脸色,随着我的每一句话,愈发惨白,几乎透明。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随时可能窒息。
“所以!”她的声音颤抖,甚至带上了哭腔,“我们更应该立刻回去!召集所有人,发公告,开新闻发布会!我们必须反驳!必须告诉所有人,那份报告是污蔑!”
“然后呢?”我冷冷打断她。
“你说是污蔑,市场就会信吗?那些已经亏掉了一半身家的投资者,会信吗?华尔街那些嗜血的对冲基金,会给你解释的机会吗?”
“不,他们不会。”我摇了摇头,语气冰冷如铁。
“他们只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涌上来,将我们撕成碎片!你现在回去,召开任何会议,发布任何公告,结果只有一个。”
我顿了一下,冷冷吐出四个字:
“——火上浇油!”
秦若菲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脸上写满了无助与茫然。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我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都不做。”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然后,按照我们刚才在早餐桌上定好的计划——去,拜访。”
“拜访?!”秦若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我去……去拜访那些老家伙?!他们能做什么?!他们能阻止股价下跌吗?!”
“他们不能阻止股价下跌。”我平静承认,“但是,他们能阻止秦氏集团崩盘。”
“股价只是皮肤。跌了,只要根基还在,就总有涨回来的那一天。”
“但人心——才是根基!”
我缓缓加重语气:“现在,史蒂文用一颗核弹炸掉了我们的外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片火海之上。这,恰恰给了我们一个加固内部根基的机会!”
我循循善诱,引导她思考:“想一想,在所有人都认为秦氏即将完蛋的时候,你,这个临危受命的新总裁,没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去救火,而是带着诚意与方案,亲自登门拜访那些被遗忘的老臣子,去寻求他们的支持与智慧。”
“这会给他们一种怎样的感觉?”
“——尊重!”
“——信任!”
“——以及一种‘天塌下来,主心骨却没乱’的强大信心!”
“这,比你开一百场新闻发布会都管用!”
秦若菲站在那里,久久沉默。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剧烈的挣扎。理智告诉她,我说的是对的;可情感上的恐慌,却让她本能地想要回到那个能给她安全感的公司总部。
这是她内心的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理智战胜了恐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重新燃起了坚定。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重若千钧。
它代表着一种绝对的信任,一种即便泰山崩于前,也愿意把身家性命交付于我的信任。
“王叔,结账!”我朝着灶台方向喊了一声。
“今天的豆浆,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