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战栗,如同附骨之疽,沿着明玉的脊椎疯狂爬升,瞬间席卷全身。她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圈尚未完全消散的紫黑色淤痕,又猛地抬头望向梁上那模糊而古老的刻痕,两者之间那令人极度不安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形似感,在她脑中疯狂回荡,撞碎了一切侥幸。
这不是巧合。
苏禾破碎的呓语——“痕”、“看”、“不信”、“象”——如同冰冷的楔子,将这种可怕的联想狠狠钉入了她的认知。
难道她所经历的一切,甚至这伤口的形状,都早已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冷酷的意志所“规划”或“映射”?这破殿,这梁上的存在,其影响竟诡谲至斯?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收回目光,蜷缩起身体,将受伤的手腕死死藏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形的、令人疯魔的联系。她再也不敢去看那些梁上的痕迹,每一次瞥视都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而古老的恶意。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便再也无法无视。
就像此刻,她虽然低着头,但那些扭曲的线条、未完成的符号,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它们与她手腕淤痕的某段轮廓,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不断重叠、比对,每一次重合,都带来一阵心悸。
她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巨网,每一个网结都是一个冰冷的“痕”,而她自己,也不知在何时,成为了网上一个微不足道、却早已被标记的节点。
这种认知带来的孤立无援感,几乎比面对饿狼和腐尸时更加令人绝望。
就在她被这可怕的联想折磨得心神几乎崩溃之际——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闷响,突兀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竟然是苏禾的胸口!
明玉猛地一震,惊愕抬头。
只见昏迷中的苏禾,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而那声闷响,并非来自外界,仿佛是她心脏的一次极度沉重、极度艰难的搏动,撞击在沉寂的胸腔内壁所发出的、几乎实质化的声音!
紧接着——
“咚……咚……”
那沉重的心跳声,并未停止,反而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节奏,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每一声都仿佛耗尽了巨大的气力,带着一种挣脱重重束缚的艰难,却又蕴含着某种顽强的、不肯熄灭的生命意志!
这心跳声……太有力了!有力得根本不像一个重伤濒死之人所能发出的!甚至比健康之人平时的心跳显得更加沉重、凝练!
明玉瞬间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异常的心跳声吸引。她下意识地扑到苏禾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她。
是回光返照?还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枚锈针上。
紧接着,她看到了更加令人惊骇的一幕!
随着那沉重心跳的每一次搏动,苏禾左臂上,那枚锈针周围刚刚浮现出的、正在缓慢蔓延的暗红色细线,竟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压制和冲击,蔓延的速度陡然减缓,甚至那已经延伸出去的极其微小的一段,颜色都似乎淡化了一丝!
仿佛苏禾体内正在苏醒的某种力量,正在以心脏为鼓,血液为锤,艰难地、却实实在在地,对抗着那锈针的侵蚀!
而那枚锈针本身,针身上的暗红锈迹再次开始细微地蠕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所激怒,又像是在拼命地想要稳固自身的“领地”,将那沉重的搏动镇压下去!
一场无声的、却凶险万分的拉锯战,正在苏禾的体内激烈上演!
心跳声是战鼓,锈针的蠕动是邪异的低语。一方代表着苏禾本身顽强的求生意志和被激发的潜能,另一方则代表着那外来的、冰冷的、试图扎根的诡异力量。
明玉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她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那一声声沉重的心跳,仿佛也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暗暗为之鼓劲。
就在这时,也许是体内剧烈的冲突刺激了意识,苏禾再次发出了呓语。这一次,声音依旧破碎,却似乎多了一丝挣扎中的清明。
“……心……鼓……”
“…痕…蚀…”
“…象…由…心生…破…”
断断续续的字眼,混合在沉重的心跳声和锈针细微的蠕动中,显得格外诡异而关键。
心鼓?是指这沉重的心跳吗?
痕蚀?是指锈针的侵蚀吗?
象由心生?破?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入了明玉混乱的脑海!
象由心生!
苏禾之前呓语中的“象”,难道并非指“形象”或“表象”,而是指……幻象?或者说,是由心念所产生的认知障碍?
她是在说,那些令人恐惧的“关联”——比如梁上刻痕与她手腕淤痕的相似——可能并非真实存在的、预先设计的“痕迹”,而是某种力量利用她的恐惧和认知,在她心中生成的“象”?
是为了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和绝望?是为了瓦解她的意志,让她更容易接受下一次“交换”?
而“破”字,则是方法?破除心中之“象”?
这个念头让明玉猛地一个激灵!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发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那些可怕的联想并非完全真实,而是被诱导和放大的……那么,梁上存在的可怕程度,或许超出了她的想象,但同时也意味着,它并非全知全能,它也需要通过这种诡异的方式来施加影响?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些梁上的刻痕。这一次,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试图以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质疑的目光去看。
她仔细观察那些痕迹的细节、走向、新旧程度。
渐渐地,她确实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不自然之处。
有些线条的转折显得过于生硬,不像自然刻画,反而像是某种……模仿?或者说,是多种不同来源的痕迹,被强行杂糅在了一起?那些看似古老的符号,其局部结构虽然与她手腕淤痕相似,但整体来看,却又充满了矛盾和断裂感,仿佛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试图拼凑出某种它并不完全理解的“图案”。
难道……这些梁上刻痕本身,也并非源自同一个意志?或者,它们并非全部是“原始”的,其中混杂了后来添加的、用于误导和恐吓的“伪痕”?
苏禾让她“看”,或许不仅仅是让她看到痕迹,更是让她学会分辨——分辨哪些是真实的、古老的“痕”,哪些是后来添加、用于“蚀”心的“象”?
这个发现,让明玉在巨大的恐惧中,终于抓住了一丝主动权!
她不再完全被动地承受那些恐怖联想带来的冲击,而是开始尝试运用自己的观察和理智,去分析,去辨别。
虽然这并不能立刻改变她们危险的处境,也无法拔除苏禾体内的锈针,但却极大地缓解了那种无所不在、仿佛早已被注定的绝望感。
梁上的阴影,依旧沉默地笼罩着。
但明玉感觉,自己似乎终于在那密不透风的绝望之墙上,找到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裂缝。
她重新看向苏禾,看着她在昏迷中依旧与锈针抗争,听着那一声声沉重如鼓的心跳。
心鼓不息,痕蚀难侵。
象由心生,亦可由心破。
就在这时,那堆苍白的火焰,似乎因为明玉心境的细微变化,火苗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
火焰中,那段刻着“换”字的枯藤即将燃尽。
最后一点苍白的火舌,舔舐过那个“换”字,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下一次“交换”,似乎已在酝酿之中。
但这一次,明玉的心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破象”的警惕。
她抬起头,目光不再完全躲闪,而是带着一丝初生的审慎,迎向了那片深邃的、未知的梁上阴影。
黑暗依旧,但凝视黑暗的人,眼底已悄然点亮了一星微弱的、属于自我意志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