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在碎玉轩坐镇指挥,直到甄嬛回天无力,孩子彻底保不住,服了药落了胎衣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墨蓝的天幕上稀稀拉拉缀着几颗星子,紫禁城的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压抑的轮廓。
宫灯次第亮起,却照不碎碎玉轩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和死寂。
御驾仪仗沉重而缓慢地驶回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与皇后面带倦容地从銮驾上下来,连日的祈雨奔波和暑热蒸腾,让二人眉宇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自得了果郡王的消息以来,帝后二人就快马加鞭得往回赶,如今更是连衣裳都没换,就径直就朝着碎玉轩而来。
皇帝的仪仗几乎是冲进院门的,他大步流星,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带起一阵疾风,脸上是尚未洗去的天坛香火气和一层压抑不住的惊怒。
皇后紧随其后,步履虽稳,眉头却紧紧锁着,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晦暗。
然而,宫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小德子早已候在宫门口,脸色发白,上前几步,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奴才恭迎皇上、皇后!”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日的奔波让他显得格外疲惫,如今……又得了这样的消息……
他眸中翻涌着雷霆之怒,不愿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直接大步流星,径直朝着碎玉轩的内室而去。
一进门皇帝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太后,语气惊讶中带着些焦灼,“儿子参见皇额娘!皇额娘怎么在这守着?您近来不是暑热不适吗?怎么不在寿康宫歇着?”
乌雅注视着皇帝,叹了口气,“莞嫔怀的毕竟是皇家子嗣,哀家只是身子不适,又不是起不来床了,她有事,哀家自然是要来坐镇的……”
皇帝点了点头,看来皇额娘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脸色仍然十分难看,“皇额娘,不知莞嫔如何了?”
乌雅沉默了片刻,偏过头去,不再看胤禛,“这……你自己去看看吧……”
碎玉轩内室,药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甄嬛面色惨白如纸,虚弱地躺在榻上,眼角犹有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花纹,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浣碧和流朱侍立在榻边,眼睛肿得像桃子,无声地掉着眼泪。
皇帝一进门就直奔床前,看到甄嬛这般模样,他的心猛地一揪:“莞莞!”
皇后也适时地发出痛惜的叹息,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怎会如此?之前出宫时莞嫔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如今就……”
听到皇帝的声音,甄嬛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泪水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没入鬓发中。
看到皇帝,她反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指节泛白,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切委屈与痛楚,尽在这无声的颤抖中。
“皇上……臣妾……臣妾无能……未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她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破碎得让人心碎。
皇帝坐到榻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寒意刺得他掌心一痛,“朕回来了,莞莞,朕回来了!”
他心中怒火与痛惜交织,声音却极力放柔:“别动,好好躺着,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
皇后也在一旁温言劝慰:“莞嫔,你且宽心,好生养着身子最要紧。”
就在这时,太监通传:“敬妃娘娘、惠嫔娘娘、安常在到——”
敬妃领着沈眉庄和安陵容走了进来,三人脸上皆是忧色,见到皇帝皇后,连忙行礼。
“都起来吧。”胤禛语气不耐,目光仍紧锁甄嬛。
敬妃叹了口气:“臣妾等见莞妹妹出事,心中实在难安,特来探望。”
沈眉庄看到甄嬛这般模样,眼圈立刻红了,她强忍着泪水,走到榻边,握住甄嬛另一只手,声音哽咽:“嬛儿……你受苦了……”
安陵容则怯怯地跟在后面,小声附和:“莞姐姐定要保重身体。”
甄嬛见到关心自己的几人,泪水流得更凶,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沈眉庄性子最是刚烈,眼见好友遭此大难,再忍不住,上前一步便跪在了皇帝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哽咽:“皇上!皇后娘娘!嬛儿此番遭难,绝非天灾,实乃人祸!嬛儿她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