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竹息一脸疑惑:“娘娘,您刚才……”
“哀家就是活动活动筋骨。”乌雅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对了,今晚的事……”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竹息立刻表态,那机灵劲儿不愧是后宫职场老油条。
等晚间回了寿康宫人都走了,乌雅摸了摸自己的手,暖暖的,发现确实不似从前那般怕冷了,看来不惧严寒的奖励是真的!
“竹息,把炭盆撤几个吧,哀家觉得有点热。”
竹息一脸震惊:“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开了皇帝在倚梅园找人对对子的传闻。
乌雅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竹息汇报,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剧情我熟,接下来就该余莺儿上场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熹微的晨光还未完全驱散紫禁城的寒意时,便已席卷了六宫每一个角落。
余莺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粗使宫女,只因对上了皇上出的一句诗,竟一夕之间飞上枝头,成了皇上的官女子,入住钟粹宫偏殿!
这简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看似平静的后宫深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皇后宜修所在的景仁宫,冬日里也充满了瓜果香气。
皇后正站立在书桌前,手持羊毫,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剪秋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主子分忧的关切:“娘娘,外头都传遍了。倚梅园一个叫余莺儿的宫女,今日对了句诗,竟得了皇上青眼,封了官女子,已经挪去钟粹宫偏殿了。”
宜修写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动作。
她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悲悯七分沉静的眼眸里,此刻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泠悦耳,却听不出丝毫温度,“对的哪句诗?”
“是……是崔道融的……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剪秋的话有些迟疑,显然是知道她家主子对纯元皇后的心结的。
宜修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姐姐啊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不过是一句诗就能让皇上如此抬举一个人,昨儿个可是除夕啊!本宫的颜面皇上是一点都不顾惜了!”
宜修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只是这骤然得宠,最是伤神。剪秋啊,吩咐下去,把本宫前儿得的那匣子上好的杭白菊,还有那几块安神的沉香,给余官女子送去。让她好生静养着,莫要一时欢喜过了头,损了心神,反倒不美。”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这宫里的福分啊,讲究个徐徐图之,方能长长久久。”
宜修拿起刚写好的字,声音轻飘飘的,“这一朝得宠,希望余官女子能接得住这福气才好。”
剪秋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娘娘慈悲,处处为姐妹们着想。奴婢这就去办,定将娘娘的关怀和嘱咐,一字不落地带到。”
宜修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微微阖眼,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翊坤宫的气氛却与景仁宫截然相反,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一套上好的粉彩八仙缠枝莲纹茶具被狠狠掼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
浓烈的茶香也压不住殿内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怒火。
“反了!反了天了!”华妃年世兰猛地从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站起身,艳丽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不过一个下贱的粗使丫头,也敢勾引皇上!不过念了句酸诗?就封了官女子?她也配!皇上是…是鬼迷了心窍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华丽的蜀锦宫装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作响,金线绣制的芍药图案在跳跃的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颂芝和周宁海等人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颂芝壮着胆子劝道:“娘娘息怒!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皇上许是…许是除夕夜宴多饮了几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华妃猛地拔高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都怪那些狐媚子!皇上,您是忘了世兰了吗?!”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扫过跪伏在地的翊坤宫众人,厉声喝道:“都给本宫滚起来!跪着能跪死那个小贱人吗?”
她几步走到殿中央,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本宫要让这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看清楚,麻雀就是麻雀,就算一时借了风飞上了枝头,呵!”
“去给本宫好好‘关照’着!本宫倒要看看,这个余官女子,能得意到几时!”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本宫要让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这后宫,究竟是谁的天下!”
“嗻!奴才(奴婢)明白!”殿内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战栗。
碎玉轩的清晨素来安静,甄嬛披着一件素绒绣花的袍子,独自坐在榻上读着诗书。
沈眉庄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羞怒和一丝愤愤不平:“嬛儿!你可知皇上今儿封了个倚梅园的粗使宫女为官女子?不过是对了句诗!这后宫嫔妃这么多,皇上未免也太过荤素不忌了些!”
甄嬛将手中的诗书放在桌上:“眉姐姐息怒,不如跟妹妹说说,到底是哪句诗,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沈眉庄闻言笑了出来,伸出手指,虚点了点甄嬛的额头:“你啊!如此作怪!诗倒是好诗,像是崔道融的‘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不过倒是将‘朔风’一词改成了‘逆风’。”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甄嬛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柔,如同自语,恍惚间似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就是这句!”沈眉庄点头,语气带点无奈,“这诗虽是好诗,可又不是那位余官女子所做,不过稍作改动念了出来,倒也是走了大运!”
甄嬛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握着桌上的茶盏,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诗自然是极好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窗外的清风,“清雅孤高,意境深远。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温热的茶盏,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如同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这诗,不该是她的。”
沈眉庄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嬛儿的意思是……?”
“没什么。”甄嬛收回目光,双手拢住沈眉庄的手,“姐姐只需关注自身就好,至于旁的,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