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这两个字轻轻落下,夏小棠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怀着一丝忐忑,抬起眼看向齐铭,“他……许湛……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齐铭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光让他有些不忍,但他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他顿了顿,补充道,“走得挺急的。”
许湛确实什么都没说,他从夏小棠房间出来,直奔楼下……就像是逃似的走得又快又急。脸色也不大好看…
夏小棠怔怔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掩藏起来。
方才醒来时那份隐秘的悸动,此刻,只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终究还是走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就像这戈壁的风沙,席卷时天地变色,离去后却不留一丝痕迹,干净利落得近乎残忍。
那…我们昨晚又算什么呢?
她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彻底放晴,仿佛昨日的狂沙肆虐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心底那清晰的失落感,连同身体记忆里那份无法忽视的酸软与倦意,在无声地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
一天的休整后,他们动身返回。
高玲虚弱的身体状况已不容再拖,必须尽快赶回去手术。
昨日的狂风沙暴,意外地成为了她与孟老师之间难得的一段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她像是交待后事般,细细地嘱咐了许多话,从孟为先的生活起居到未完成的研究手稿,语气里都是豁达与不舍。
对她而言,这趟艰难旅程,似乎已了无遗憾。
夏小棠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将那些关于许湛混乱的画面和疑问,统统被她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不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她要陪着玲姐去“战场”了。
临上车之前,深深地看了看这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最终收回目光,俯身钻入了车内。
……
许湛回到驻地,独自坐在寂静的房间里。烟不知抽了多少支,直到烟蒂灼烫到手指,他才蓦地回神。
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出她的样子——在漫天黄沙中跌跌撞撞,十指鲜血淋漓,仍拼命地刨挖沙土……
心口猝不及防地袭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想起她几乎虚软地躺在他身边,那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他……可他呢?他却几乎是逃跑似的,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没有一句交代。没有留下一个字。
他甚至庆幸——庆幸她没醒来。他怕极了她睁开眼时那双带着期许的目光。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凭什么在给过那样极致的亲密与温存之后,又用沉默和缺席将她推入一片荒芜?
他总是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偏偏低估了她对他那样深的爱……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一阵呛咳突然袭来,他弯下腰,咳得眼底泛潮。
……小棠啊,你爱的许湛,原来是个混蛋。
……
夏小棠强打精神,寸步不离地陪着高玲。她让自己忙得像个陀螺,生怕一闲下来,思绪就会飘向那个不敢触碰的方向。
无论如何,她总得等到许湛回来再做打算。
这些日子,她陪着高玲上下楼做各项术前检查,变着花样为她调理饮食。
每天下午,她总会抽空把豆豆接过来,让孩子的笑声驱散病房里的沉闷。
“小棠妹子…”高玲望着正低头削苹果的夏小棠,“我和为先上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分,才能遇到你和许老师这样的好人?”
夏小棠抬起眼,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玲姐,你和孟老师才是真正的好人呐…”
她放下水果刀,轻轻握住高玲的手,眼眶微微发红:“我特别羡慕你和孟老师这样的感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高玲凝视着她,唇瓣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许老师和这个善良姑娘之间的纠葛,她这个局外人,又怎能看得分明呢?
“夏小棠同志,出来一下。”护士推开病房门,朝里喊了一声。
夏小棠应声起身,快步走了出来。
医生站在走廊上,面色凝重,“夏小棠同志,明天就要手术了……但现在有个棘手的情况。高玲同志是o型血,目前血库库存非常紧张。”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手术中一旦发生大出血,现有的存量恐怕不够……”
夏小棠的眉头瞬间蹙紧,“o型血……”她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抬眼,语气果断:“您别急,我来想办法!”
她立即转身走到护士站旁,拨通了齐校长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快速地将医院面临的紧急情况一一说明。
电话那头,齐校长沉稳的声音传来:“小棠,你别急,我现在就紧急召集教职工,统计o型血人数。你放心,明天手术前,我们派车保证把人送到!”
齐校长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但挂断电话后的每一分钟依旧显得无比漫长。
夏小棠在焦灼中挨过了整个夜晚。
明天的手术成功率只有四成。她闭上眼,又猛地睁开,不敢深想即将面对的一切。
医院的楼道寂静冰冷,长椅上的她坐立难安。这一刻,她从未如此渴望许湛能在身边。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渗出灰白,她的心也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清冷的晨光逐渐漫进走廊,也就在这时——
“小棠!”
一声清亮而充满生机的呼喊突然划破了寂静。
夏小棠蓦地抬头,只见五六个熟悉的身影正风尘仆仆地赶来。
逆着光,他们的轮廓仿佛被柔和的光晕勾勒。
一个身影飞快地窜到她身边——是卓玛。
“卓玛?”夏小棠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
“我是o型血呀!”卓玛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轻快。
齐铭紧随其后走来,“我连夜开车带的队,这几位老师都是o型血。”他顿了顿,看向卓玛,“她也是,非要跟来,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
夏小棠望向大家,赶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别这么客气,同志,”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师开口道,“孟老师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同事,这都是应该的。”
“是啊,小棠。”
一道温和的嗓音从后面传来。夏小棠循声望去,看见徐洋微笑着走上前。
“徐老师,您也……”
“本来就是要来陪你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着,”徐洋的声音沉稳而可靠,“正好齐校长说需要o型血——你看,多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