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机外壳还带着点温热,陈浩的手指刚搭上去,警报就响了。
不是那种嗡嗡两声完事的提醒音,是尖得能刺穿耳膜的长鸣,像有人拿铁片刮黑板还不带喘气。他手一抖,差点把工兵铲摔地上。
“加热模块b相断路。”娜娜的声音压着警报,冷静得像是在报天气,“温度曲线正在崩塌。”
陈浩一个箭步冲到窑台前,眼睛死死盯着主控屏。原本平稳爬升的红线像被人一脚踹下悬崖,直线下坠。监控画面里,加热区角落闪过一道白光,像是电焊工在夜里打了个照面。
“不是刚修好?”他嗓子有点干,“这才几个小时?”
“设备持续超负荷运行。”娜娜调出日志,“高温继电器已超出设计寿命四十七天。刚才那道电弧,是绝缘层彻底击穿。”
“所以……它死了?”
“准确说,是半身不遂。”她指向屏幕,“b相瘫痪,剩余两相无法独立维持热场平衡。若继续通电,可能引发短路连锁反应。”
陈浩沉默两秒,挠了挠后脑勺,咧嘴:“那还等啥?自己做呗。”
他转身就往工具架走,脚步带风。娜娜没动,只问了一句:“你有制造高耐热继电器的经验吗?”
“没有。”他头也不回,“但我有手,你有脑子,咱俩加起来,怎么也比这破炉子聪明。”
娜娜没接话,只是启动了微型扫描仪。
旧零件拆下来时还在冒烟,外壳焦黑,接线柱扭曲得像被狗啃过。娜娜用镊子夹住,放进扫描舱。投影亮起,三维模型缓缓旋转,标注出每一处尺寸和材质参数。
陈浩蹲在旁边,盯着看傻了眼:“这玩意儿内部结构比小区物业收费系统还复杂。”
“需承受八百度以上高温与高频电流冲击。”娜娜说,“原厂使用特种陶瓷封装,内部合金触点含铱、钽、铼三种稀有金属。”
“听着像科幻片里的反物质燃料。”陈浩咂舌,“咱基地仓库里有这配置?”
“无匹配库存。”娜娜回答,“但第253章回收的山谷残骸中,曾提取一块铌钛合金板,成分接近。”
“那就是能凑合?”
“可替代基材,但需重新设计散热路径与绝缘结构。”
“行。”陈浩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那你画图,我干活。反正我现在也不困了,刚刚那声警报够我清醒三天。”
娜娜开始建模,终端上线条飞速组合。陈浩则清空一张工作台,把角磨机、钳子、焊枪全摆出来,又翻出一堆边角料金属片。
“第一块坯料准备好了。”他拿起一片银灰色合金板,“咋切?”
“需要精度±0.1毫米。”娜娜说,“当前角磨机误差达±0.5毫米,直接切割会导致边缘熔融变形。”
“所以不能硬来?”
“正确。”
“那就……绣花?”
“建议使用磁力夹具配合手动微调台,模拟数控进给。”
“你管这叫建议?”陈浩看着那堆零件,“这不等于让我用筷子组装火箭?”
“类比不准确。”娜娜说,“但理解方向正确。”
两人忙活半小时,终于搭出个怪模怪样的装置:一块电磁铁固定底座,上面架着可旋钮调节的金属臂,前端夹着微型铣刀。
“看起来像从废品站捡回来的晾衣架。”陈浩嘀咕着,小心翼翼把合金板放进去。
“初始定位完成。”娜娜盯着传感器反馈,“进刀速度控制在每秒0.03毫米。”
陈浩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动手轮。
金属片一点点切入,火花细碎而均匀,不像刚才那样炸裂飞溅。他屏住呼吸,手指微颤,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
“深度达标。”娜娜轻声道,“停止进给。”
他立刻松手,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坐地上。“我的天,比考试抄答案还紧张。”
“这只是第一步。”娜娜调出下一步工序,“接下来需压制触点曲面,公差要求更严。”
“还有完没?”
“预计共需七道工序。”
“七道?”他瞪眼,“那我不得在这儿修炼成仙?”
“按当前效率估算,全程约需十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你能不能别算得这么准,显得我很惨。”
“数据有助于决策。”
“决策个鬼。”他抹了把汗,瞥见角落里那批还没进窑的陶坯,“这批罐子算是凉了。”
“不一定。”娜娜说,“若能在六小时内完成零件试制并安装,仍可赶在今日最后一次烧制窗口启动前恢复运行。”
“所以咱是在跟时间赛跑?”
“更准确说,是在和设备冷却进度赛跑。”
“你真是能把浪漫榨干到连渣都不剩。”
“我只是陈述事实。”
陈浩叹了口气,重新扶住手轮。“行吧,为了不让那十个罐子变成纪念品,咱拼一把。”
第二块坯料装入夹具时,他的动作明显稳了些。转动手轮的节奏变得规律,眼神也专注起来。娜娜在一旁实时监测切口数据,偶尔提示微调角度。
“左偏0.02毫米。”
“往回调。”
“再进0.01。”
“成了?”
“初步合格。”
陈浩松了口气,抬手擦汗,结果袖子蹭到脸颊,留下一道黑印。“咱这哪是修设备,简直是搞精密艺术创作。”
“你的操作精度正在提升。”娜娜说,“第三道工序可以尝试自主完成,无需实时指导。”
“你这是要放养我?”
“信任建立在数据基础上。”
“那你可别后悔。”
他活动了下手腕,重新投入加工。这一次,他一边操作一边哼起了歌,调子跑得离谱,歌词也听不清,但气氛轻松了不少。
娜娜没说话,只是默默记录每一次切削的数据,并同步更新到模型中。
等到第五道工序结束时,继电器的主体结构已初具雏形。银灰色的合金表面被打磨出光滑弧度,边缘整齐,看不出丝毫手工痕迹。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陈浩端详着成品,咧嘴笑了。
“外观达标。”娜娜点头,“下一步是封装绝缘层,需使用耐高温陶瓷涂料。”
“涂料在哪?”
“库存仅剩三十毫升,上次用于修补真空泵密封圈。”
“够用吗?”
“理论上够,但必须一次性成功。若失败,无多余材料进行第二次尝试。”
“压力又来了。”
“是事实,不是压力。”
“你能不能偶尔陪我演演戏,假装轻松一下?”
“我不会假装。”
“唉。”他摇头,“难怪没人愿意跟你打牌,你连 bluff 都不懂。”
“我不理解这个词汇的意义。”
“算了。”他摆手,“当我没说。”
他取来小瓶陶瓷涂料,用细毛刷蘸取少许,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呼吸频率升高。”娜娜提醒,“手部震颤幅度增加百分之十八。”
“我知道。”他咬牙,“这不是怕,是太认真。”
“建议深呼吸三次,稳定手腕。”
他照做了,然后慢慢落笔。
涂料均匀覆盖在金属表面,形成一层薄而透亮的膜。他屏息凝神,一笔到底,没中断,也没抖。
“涂层完成。”
“检测结果?”
“厚度0.23毫米,偏差±0.007,符合安全阈值。”
“耶!”他猛地举起手,差点打翻瓶子,“咱是不是可以申请专利了?‘荒星一号手工继电器’,限量发售!”
“目前仅为原型件。”娜娜说,“还需通过耐压测试与热循环验证。”
“验什么我都认。”他笑呵呵地把零件放进托盘,“只要它能让那窑炉重新喘气,我就给它立碑。”
“建议立即进入下一阶段。”
“走!”
他抓起托盘,大步走向装配区。娜娜紧随其后,终端同步传输测试方案。
工作台上,新零件静静躺着,周围散落着工具和图纸。陈浩戴上防护手套,拿起焊接笔,对准第一个接口。
火光一闪,金属熔融。
他的手臂稳稳压住,焊缝笔直而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