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太冷了。
陈嫣然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整个人痛到蜷缩成一团,原来人痛到极致,是会笑的。
“郭麒麟,你骗了我,你不会回来了,你犹豫了,其实你早就不爱我了。”
空气寂静,没有人给她答案。
巡逻的工作人员跑过来时陈嫣然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蜷缩在雪地里。
救护车的鸣笛在雪夜里格外刺耳。陈嫣然躺在担架上,望着车顶的灯在雪雾里晃成光斑。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这次是夏千雪的朋友圈:“身体不太舒服,谢谢麒麟哥守了我一夜。”
配的图是郭麒麟靠在沙发上睡着,手腕上戴着我送的手链。
“小姐,坚持住啊。”
护士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陈嫣然闭上眼,听见雪花落在车顶的声音,忽然想起半月山的雪,应该积得很厚了吧。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陈嫣然仿佛看见十七岁的郭麒麟向我跑来,他笑着张开双臂,说:“嫣然,我们去看日落吧。”
郭麒麟是凌晨接到医院电话的。他屏幕上跳动着“海市第一医院"的来电,他心里忽然泛起不祥的预感,指腹滑过接听键的瞬间,掌心全是冷汗。
“郭先生,您是陈嫣然女士的紧急联系人吗?病人于今日凌晨两点十七分抢救无效去世。”
听筒里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片,划得耳膜生疼。
郭麒麟的手指骤然收紧,手机"啪嗒"摔在地板上,屏幕裂成蛛网状。夏千雪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看见他脸色青白如纸,嘴唇在发抖。
夏千雪把手放到郭麒麟的胳膊上说道:“麒麟哥,怎么了?”
郭麒麟没听见似的踉跄着撞开夏千雪伸出的手,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的气味,比半月山的雪还要冷。
高筱宝红着眼眶等在病房门口。
“我不是让你安全把她送回家吗?”
“大林哥,嫂子说……说她自己回来,我也不知道……”
“家属请不要在医院大声喧哗,你们谁是陈嫣然女士的家属?”
“我是,她现在在哪?”
“家属跟我过来吧。”
护士递过手机,说这是半月山景区的工作人员送来了,应该是病人遗物。
郭麒麟解锁屏幕,密码还是没变的,还是郭麒麟的生日,锁屏是十七岁那年在半月山拍的照片。他把冻红的脸埋在陈嫣然颈窝,镜头没拍到的地方,他悄悄在她耳边说“我永远不会让你难过的”。
解锁后弹出未发送的草稿箱,最后一条停留在昨天傍晚七点:“大林,雪化了会变成春天吗?”
病床前的床头柜上,摆着护士整理出来的遗物。褪色的银手链缠着医用胶带,是他去年生日时郭麒麟送的,说“戴上这个,你就被我套牢啦"。还有颗没拆包装的糖,糖纸边缘磨得毛糙,应该是在口袋里揣了很久。
郭麒麟的手指抚过糖纸,忽然想起上周在公司,陈嫣然来给他送伞,正巧撞见他替夏千雪围围巾。她站在门口很久,最后只说“你忙,我先走了",当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只嗯了一声。现在才想起,她那天的脚步虚浮,像踩在云上。
太平间的抽屉拉开时,消毒水气味突然浓烈得让人窒息。
陈嫣然躺在白色床单下,脸白得像雪,唇色却比落雪还要淡。郭麒麟颤抖着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猛然想起,昨天在夏千雪家守夜时,他明明给陈嫣然发过消息说“等下次”,却没看见她回的那个"好",带着怎样的温度。
“郭先生,病人胃里有大量止血药残留,应该是……\"
医生的话被哭声打断。
郭麒麟忽然想起,上个月陈嫣然说最近总失眠,可他总在加班。原来她不是失眠,是疼得睡不着,是知道自己等不到下一个冬天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夏千雪发来的消息:“麒麟哥,你回来吃早餐吗?”
他盯着屏幕,忽然想起陈嫣然临终前拨通的电话,是夏千雪接的,那时他正弯腰给她穿拖鞋,没听见陈嫣然在电话那头咳血的声音,自己还骗她剧组有事。
郭麒麟抱着陈嫣然的遗物站在医院门口,看雪花落在住院部的玻璃上,像极了那天半月山的夕阳。
郭麒麟忽然想起她说“等下日落雪景是最美的",想起她藏在身后的染血的手,想起她问"你还爱我吗"时,眼里明明有泪光,却在他说“爱”时笑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那个“爱”是谎言。
就像他自己知道夏千雪怕黑,却不知道陈嫣然咳血时,是怎样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出声。
陈嫣然葬在了她母亲旁边。
陈嫣然的母亲也是死于癌症,明明自己都答应岳母要照顾好嫣然的,可自己连嫣然生病都不知道。
郭麒麟跪在墓碑前无声地啜泣,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想起最后一次在半月山,陈嫣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该是怎样的心情。
雪地里的血迹被新雪覆盖,就像他的偏爱,把真正的心疼埋在了最深处,等发现时,已经冻成了冰。
深夜,郭麒麟又独自回到半月山,回到他们约好看日落的地方。雪积得很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声。走到上次分开的地方,月光把雪地照得发亮,恍惚看见十七岁的郑逸晨笑着朝他跑过来,衣服口袋里露出糖的包装。他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冰冷的雪。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夏千雪发来的消息,说“不想吃药”。
夏千雪望着远处的雪山,忽然想起陈嫣然最后的朋友圈没发出去的话:“原来雪化了不会变成春天,有些爱,早在雪地里就冻成了冰。”
郭麒麟删掉夏千雪的消息,蹲下身,把那半颗糖埋进雪里。雪落无声,就像陈嫣然咽下的所有疼痛,和他永远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又是一年冬,半月山的雪又簌簌落下。
郭麒麟站在陈嫣然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是她最明媚的模样,只是那笑再也无法在他眼前。
每年,郭麒麟都会在陈嫣然忌日这一天来到半月山,来到她的墓前。他会带上一束白菊,安静地坐在墓碑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会对着墓碑喃喃自语,诉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就好像陈嫣然还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嫣然,今年半月山的雪还是那么大。”
郭麒麟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积雪。
郭麒麟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我好想你,真的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