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把算盘第七颗珠子从鞋底抠出来时,指尖沾了点桃符灰。灰是陈太公上个月寄来的,说是拼多多抢的“地府特供款”,结果烧完味道像发霉的芝麻糊。不过眼下这灰正微微发亮,贴在珠子上像块劣质夜光贴纸。
海关档案室的终端屏幕闪了三下,弹出一行红字:“权限不足。请出示阴司公务令牌或阳间编制证明。”
陈三槐没理它,把珠子塞进USb口。接口松了,他用指甲盖磕了两下,珠子“啪”地卡进去,屏幕顿时雪花乱跳,菜单自动翻到“幽灵货单·1949年后未归档”文件夹。
“这算越权访问。”林守拙蹲在墙角,手里捏着刚扎的纸飞机,机翼还没上色,“回头你得给杨石头多烧两包烟。”
“他上个月赊的冥钞还没还。”陈三槐盯着屏幕,“再说了,谁规定活人不能查死档?”
话音刚落,后颈那道象牙手杖纹又开始发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皮肉里拧。他右眼不受控制地流泪,左眼里阴债清单刷出新条目:“非法调阅历史沉船记录,罚款三万阴德,支付方式:阳寿抵扣。”
“又是这套。”他抹了把泪,从道袍补丁里掏出一小撮灰,往脖子上一拍。桃符灰接触皮肤的瞬间泛起荧光,纹路安静了两秒,又开始抽搐。
屏幕这时跳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艘货轮沉在海底,船身写着“洛阳号”,编号coSco-1949-K。
“就是它。”陈三槐点了进去。
系统提示:“该船于1949年7月14日沉没,载货三百零七件,含棺材三百口,无幸存者。报关人:K-1。”
他放大船长签名栏,发现所有文件上的笔迹一模一样,连顿笔角度都分毫不差。最后一张运单末尾,签了个歪歪扭扭的“K-1”,墨迹是阴文,遇光会蠕动。
“这不是签名。”林守拙凑过来,“是烙印。”
话没说完,终端突然黑屏。陈三槐拍了两下机箱,屏幕闪出一行小字:“检测到非法信号注入,系统将在十秒后清除缓存。”
他立刻把算盘珠子拔出来,可数据已经开始消散。条形码只显示前半段:coSco-1949-,后三位模糊不清。
“还差一点。”他咬牙,把沾着桃符灰的珠子按在掌心,闭眼用通阴眼扫视残留信号。可后颈纹路又烧了起来,视野里全是乱码流,像被谁往脑子里插了根网线。
就在这时,窗外飘来一股焦味。
不是烧纸,是核聚变香炉过载时特有的金属烧灼味。
下一秒,天花板裂开一道缝,一缕青烟钻进来,在空中扭成条形码的形状:coSco-1949-K。
末尾那个“K”字,和纸潜艇渗出的水渍一模一样。
“孙不二。”陈三槐睁开眼,“你又拿地府经费搞实验?”
烟雾散去前,空中多了个潦草箭头,指向东南方。
那是海面方向。
陈三槐把照片打印出来,顺手塞进算盘夹层。林守拙盯着那艘沉船,突然问:“1949年,谁会用太阳能棺材?”
“谁都不会。”陈三槐把终端电源拔了,“所以现在这艘集装箱,要么是冒名顶替,要么……是同一艘。”
“同一艘?”林守拙皱眉,“沉了七十五年还能漂?”
“沉没记录是阴曹地府备案的。”陈三槐摸了摸后颈,“但报关人叫K-1。K是谁?孔门生?威廉·孔?还是别的什么‘K’?”
他掏出手机,打开孙不二刚发来的坐标:南纬36°14',东经152°07'。
地图上,红点正缓慢移动,和城南冷链仓库的运输路线完全重合。
“不是巧合。”他说,“是复刻。”
林守拙没接话,低头摆弄纸飞机。他撕了半页《阴阳折纸七十二变》垫进驾驶舱,又咬破手指,把血抹在机头。
“你要让它认主?”陈三槐看着他。
“让它知道该看什么。”林守拙把飞机举到灯下,“活人执念,替我睁眼。”
纸飞机腾空而起,撞破玻璃飞了出去。
三分钟后,它斜着栽回来,右翼断了一截,机身沾着黑灰,像被雷劈过。
林守拙接住它,从机舱里抽出一页纸。
是宣传册,封面印着“威廉·孔·澳洲牧场”,牛仔骑马,背景是大片草原。可翻到背面,全是阴文,写得密密麻麻。
最醒目的那行字是:“陈三槐,壬申年腊月十七子时生,阳寿截点:c-163入库之日。”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把宣传册抢过来,凑近闻了闻。
有血味。
他掏出桃符灰,撒在血渍上。灰一接触液体,立刻泛起荧光,颜色和鞋底残留的荧光反应一致。
“活人血。”林守拙低声说,“血型……和你一样。”
“看来有人急着给我办退休。”陈三槐把册子塞进算盘,“还贴心地标了倒计时。”
他右眼又开始流泪,左眼阴债清单刷出新条目:“姓名:陈三槐。状态:待清除。清除方式:物流事故。”
备注栏写着:“建议使用冷链集装箱,低温可延缓魂体离散。”
“挺专业。”他说,“连魂体保存方案都写了。”
林守拙把断翼的纸飞机放在桌上,突然发现机尾沾了点东西。他用镊子挑起来,是一粒晶体,冰蓝色,指甲盖大小。
“洗眼液?”陈三槐伸手要接,林守拙摇头,把晶体放进纸人嘴里。纸人喉咙动了两下,肚子鼓起,随即“砰”地炸开,洒了一地蓝粉。
“不是洗眼液。”林守拙捡了点粉末,“是凝固的阴液,掺了牛眼泪。”
“他们拿这个当防腐剂?”陈三槐眯眼,“运女尸还不够,还得保鲜?”
“不止。”林守拙把镊子伸进纸人残骸,夹出一小片金属片,“你看这个。”
是电路板碎片,边缘烧焦,上面印着微型条码:c-163。
和运输单上的批次一致。
“每一具女尸体内都埋了追踪器。”陈三槐冷笑,“这不是运货,是押送。”
他把金属片塞进算盘,第七颗珠子发烫,弹出一行新坐标:南纬36°14',东经152°07'。
和孙不二烤出的定位完全重合。
“他们在用1949年的沉船编号,跑现代走私线。”他说,“海关系统认的是历史备案,所以没人拦。”
“可为什么是coSco-1949-K?”林守拙问,“K到底代表什么?”
陈三槐没回答。他低头看算盘,发现夹层里那张《金融鬼话》封面,边缘有道折痕。他把它展开,对着光,发现折痕处有个墨点,位置和孙不二传来的坐标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他喃喃,“是标记。”
林守拙正要把宣传册烧了,突然停手。
册子背面的阴文在桃符灰作用下,显出一行小字:“清关权限来源:地府米其林三星评级系统。”
“汤映红的系统?”他抬头,“他们黑了她的认证?”
“不是黑。”陈三槐摇头,“是借用。她的阴德App有地府最高通行权,能绕过所有检查点。”
他掏出手机,刚打开汤映红的App,首页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权限调用,认证密钥正被用于跨境清关豁免。是否终止?”
倒计时显示:12:47:22。
“她还不知道。”陈三槐锁屏,“等她发现,货早就入库了。”
林守拙把纸飞机残骸收进包袱,刚合上,听见“啪”一声。
他打开一看,机尾裂了道缝,渗出一滴水,落在包袱布上,晕开成一个极小的“K”字。
陈三槐蹲下,用指甲盖刮了点水渍,抹在算盘珠上。珠子瞬间发黑,表面浮现出一行字:“运输倒计时:12:00:00”。
他抬头看向窗外。
海风正吹过码头,集装箱堆场里,一辆冷链车缓缓启动,车牌号被泥浆盖住,唯独车尾的编号清晰可见:coSco-1949-K。
车灯亮起,照在陈三槐脸上。
他右眼还在流泪,左眼阴债清单最后一行,新条目正在生成:“清除程序已启动。目标:陈三槐。执行方式:物流事故。预计完成时间:与c-163同步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