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冲破账本结界的瞬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纸页里抠了出来。
陈三槐的右眼还在滴水,但这次不是哭,是宇宙太吵了,它听烦了。
“我们出来了?”张黑子揉着太阳穴,耳朵边上的草屑已经掉光了,“还是说……进了更难看懂的账页?”
“别说话。”林守拙盯着眼前那片漂浮的价格标签海洋,每一张都泛着金属光泽,像是超市大促时贴在货架上的特价牌,只不过上面标的是整个星系的售价。
“这玩意儿能吃吗?”汤映红拎着锅走到前排,锅底的辣油咕嘟冒泡,腾起一股呛鼻的烟火气。
“不能。”陈三槐抹了把脸上的符文碎屑,“但它能把你的人生标个价。”
他话音刚落,整片标签海忽然剧烈翻涌,仿佛察觉到了入侵者。无数价格牌朝战舰扑来,像一群饿疯了的飞蛾,撞得舰体哐当作响。
“撑不住多久!”林守拙一边翻《金融鬼话》选集,一边喊,“快找主机!”
“∞符号!”陈三槐咬牙,“盯住那个无限循环的标记!”
他启动通阴眼,左眼立刻开始列清单——全是祖先们的欠债记录,右眼继续滴水,把控制台都快洗成池塘了。
∞符号终于出现了,在标签海深处一闪一灭,像是有人拿着笔在反复描画一个圈。
“找到了。”陈三槐指向前方,“准备强突。”
“我来掩护。”汤映红舀起一勺辣油,甩手泼向舰体外侧。
辣油一沾到空气就蒸发成了雾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甜香,像是火锅底料和孟婆汤的杂交产物。
标签海果然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样,边缘开始焦黄卷曲。
“有效!”张黑子握紧狗尾巴草,“继续!”
陈三槐双手搭上算盘,轻轻拨动几颗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战舰猛地一震,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了一下,然后直冲∞符号而去。
标签海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世界。
那是一间老旧的当铺柜台,柜台上摆着一台收银机,机器后面坐着一个老头,正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老何头?”陈三槐瞳孔一缩。
老头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欢迎光临,今天想当点啥?”
“你就是主机?”林守拙差点把活字印刷机摔了。
“主机?”老何头眨眨眼,“我就是个开当铺的。”
“别装了。”陈三槐冷冷道,“你操控宇宙对账程序,还让陆离在账本里留下∞符号。”
老何头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票据,轻轻一抖,整片宇宙账页都在颤动。
“你们以为宇宙是什么?”他问,“星辰大海?文明进化?不,小子们,宇宙是个账本。”
他拍了拍收银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账户;每一个生命,都是一笔投资;你们这些道士、纸扎匠、鬼差,不过是账页里的小数点。”
“放屁!”汤映红怒吼一声,往锅里又加了一勺花椒。
“不信?”老何头轻笑,“看看这个。”
他按下收银机的一个按钮,屏幕上跳出一行数据:
客户姓名:林守拙
资产:折纸秘术(第19变)
负债:未完成的纸人契约
净值:-∞
“我的纸人……”林守拙脸色发白。
“还有这个。”老何头又调出一条:
客户姓名:陈三槐
资产:通阴眼、槐木符、祖宗功德
负债:历代阴债、未来利息、情感债务
净值:负到连宇宙都还不起
陈三槐沉默了。
“怎么样?”老何头笑着问,“是不是觉得人生突然变得很清晰?”
“清晰个屁。”张黑子咬牙,“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是谁?”老何头笑了笑,“我就是个收账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扫过柜台后的架子,上面整齐码着几十个手办,每个都栩栩如生。
有林守拙、张黑子、汤映红,甚至还有陆离。
“你们都是抵押品。”老何头轻声道,“只要宇宙还在运行,你们就得一直还债。”
“操。”陈三槐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办?”张黑子问。
“还能怎么办?”林守拙咬牙,“干他。”
他迅速翻出《阴阳折纸》,用剪刀剪出几个折叠符,贴在战舰四周,试图封锁老何头的能量输出。
“没用的。”老何头摇头,“你们的反抗,早就写在账本里了。”
他随手拨动算盘,一道金光射出,直接击碎了其中一个折叠符。
“再来!”林守拙咬破手指,将血涂在活字上,排出一串高维指令。
“自毁协议?”老何头挑眉,“有意思。”
他伸手一点,那串指令瞬间变成了当票,飘落在柜台上。
“你们的技术,早就在我的典当库里了。”
“那就别讲道理了。”汤映红冷笑一声,端起锅就往老何头脸上泼。
锅底的辣油化作一道火龙,呼啸而至。
老何头不慌不忙,抬手打出一道账单幻影,硬生生将火焰挡住。
“麻辣锅底?”他闻了闻,“有点意思。”
“再来点狠的!”汤映红又从怀里掏出一瓶“十维遗忘酱”,猛砸过去。
瓶身炸裂,释放出一片扭曲的光影,像是时间本身都被撕开了一个小口。
老何头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你这是……”
“对。”汤映红冷笑道,“这是我特制的‘永恒冻结’配方。”
光影笼罩柜台,老何头的动作开始变慢,像是陷入了某个不断重复的时间片段。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他声音却依旧平静,“我只是……暂时换个账本。”
他缓缓抬起手,再次拨动算盘。
一颗珠子掉落,滚进地板缝隙,发出微弱蓝光。
“结束了。”他说。
陈三槐盯着那颗珠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有种预感——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汤映红的锅底最后一滴辣油滴落在战舰甲板上,滋啦一声,烧出了一个小小的圆洞。
林守拙的活字印刷机卡住了,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成型。
张黑子的狗尾巴草无风自动,微微颤抖。
陈三槐的右眼,流下最后一滴泪。
泪珠落在算盘上,没有蒸发,也没有消失。
它只是静静躺着,像是一枚正在等待时机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