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好像也只有屋顶凉快,其他地方基本上都差不多。
至少司乡是这样认为的,她在翻身了五六七八次过后,终于还是爬起来翻出纸笔,开始坐到客厅里去写那八个儿子的后续。
“距离老道士阴了谢老爷已经有两年了,老道士守诺言的把那转世的孟婆收养后就天天琢磨着要怎么样把这小女娃娃教出一身本事来,只是想得再多也得时间来磨,他在经历了抱着啼哭的小婴儿到处找奶喝、天天睡尿铺、认母时期把他个糟老头儿喊娘、断奶时整夜不睡、到现在的天天扯他胡子,他只觉得这比他修行难多了。”
“他也不是不想早些教,只是跑过阴司两三次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哪怕人家前世是干孟婆的,现在也只是个人,起码也得等人三四岁了才能开始练习武功术法这些。所以对于还是小奶娃娃的那只,老道士想尽了法子叫她长得成熟些,这样熬到三岁就能开始了。”
“‘娘。’奶娃娃的叫声把老道士拉回了现实。‘怎么了,乖宝?’老道士对于这声娘是真不想答应,可是不答应的结果就是她会一直哭,哭到呼吸不顺畅。‘要抱抱’奶娃娃伸出手要抱,在上去后就开始拉着那为数不多的胡子玩儿,‘娘,好玩儿,好玩儿,再长一些。’”
“看着把胡子当成绳子来玩儿的奶娃娃,老道士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司乡一边写一边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好像很开心。”丹尼尔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在人看过来的时候举了举手里的红酒杯,“聊聊,要来点儿酒吗?”
今天已经喝了好几杯的司乡想也不想的拒绝,“不了不了,放过我吧,过来坐吧,你怎么还不睡。”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这是个正好睡觉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睡?”丹尼尔坐下来摇着手里的红酒,“我在想事情。”
司乡是热的:“如果凉快一些我想我能睡着。反正睡不着了,干脆做点事吧。”
所以就来写东西了。
对于现在的司乡来说,写东西不完全是因为想挣钱了,更多的是想写完,哪怕不挣钱也不想半途而废。
丹尼尔嗯了一声:“其实你写得挺好的,很有特色,准确来说是有种不属于这个环境的特色,更准确的来说,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色。”
司乡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他为什么这么说,是发现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了吗?他能看出来自己是个外来的?
“你紧张什么?”丹尼尔还有点奇怪,“我是想说你思想有些先进,这里的人受那种儒家文化的影响,根深蒂固,从来都是把女人当成附属品。”
“你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单独只给林太太下帖子,还有你提到那位陈小姐的神态,都挺尊重她们的。你甚至不歧视陈小姐的职业。”
丹尼尔喝着红酒看着这个年轻人,“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对女性有超出当代人的尊重,但是我挺喜欢这点的。”
自己的观念做法得到认同,司乡还挺开心的。
开心起来就乐意说些好听的给丹尼尔听。
“丹尼尔,我跟你说,你是个好老板。”司乡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碰到你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好好好,你的夸奖我收到了。”丹尼尔伸手在空气中往下按了按,“继续夸下去我要成胎盘了。”
听话的小职员就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给的工钱不算低,但是对你来说也不算高,但是现在你要在兰特那边做事情,所以你在我这边工钱是很难涨上去了,这点希望你理解。”丹尼尔讲明现在的情况。
能力没有大幅度提升,也无法保证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不涨工钱也是人之常情。
司乡认真表态:“没问题,其实我现在偏向兰特小姐那边多一些,你能继续留我做事已经很好了。”又说,“还肯继续让我和阿恒住在这里。”
一个住处,能让他们省下不少钱,住在租界也安全了不少。
“这个是小事。”丹尼尔接着说,“你现在应该知道兰特小姐家族是做什么的了吧。”
司乡:“金融。”
“对,他们家族一直活跃在伦敦和美国的金融市场,所以他们的家族很富有。”丹尼尔稍微有那么点羡慕,“他们对于金融市场的变化很敏锐,虽然不是最好的那几家,但是绝没有破产的危险。”
司乡认真听着。
“我没想到你跟兰特关系能打这么好。”丹尼尔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中国现在有些差,所以很多其他国家的人看不上这里人。”
“但我也从来不反对你跟兰特来往,一方面是因为你是我的职员,你需要替我去应对她。”
“另一方面是因为兰特他们家族对于金融方面的洞察力,跟他们关系好了,他们稍微透露一点,我们就能赚到很多钱。”
丹尼尔做事一向挑不出毛病来,尽管他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但他一般也不会去损害别人的利益。
“现在你要继续保持好跟她的关系,如果可以,连带潘提那边也最好热络一些。”
丹尼尔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能感觉到你的梦想绝不是做一个小职员,也不是只在上海做一个有点小钱的富人,所以我建议你多交一些其他国家的朋友,这样对于你将来的布局一定有用。”
最后的这些话叫司乡呆住了。
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你这是怎么了?我猜中了?”丹尼尔笑起来,“不会是吓着了吧。”
司乡僵硬的点一个头:“嗯,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就是承认猜中了。
“你那么省钱,可兰特那边的股份你却只叫阿恒签字。”丹尼尔笑起来,“我很高兴你不隐瞒我这些事,但是有时候你还是要有自己的秘密,不然你的想法就全叫人知道了。”
丹尼尔的一席话叫司乡服气,她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有人把她看透了。
“丹尼尔,我们是朋友,或者说我单方面把你当成朋友。”司乡说了今晚结束时候的最后的话,“我不想瞒着你,我想你不管愿意不意我跟兰特小姐做事,但是起码我应该亲自告诉你,而不是叫你从别人那里知道,更不想因为你不知道这件事做出偏离本意的判断和决定。”
知情——在某些方面来说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
夜谈的两人聊到深夜才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