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知道,现在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宽慰一个心死的舔狗。
他选择在一旁低头默不作声地吸烟,用陪伴代替语言。
王文和郝大宝此时就显得稚嫩了许多。
王文本想继续宽慰军子,却出其不意地来了句石破天惊的骚话:
“这说明你才是她真正应该爱的人啊,你想想,别人谁能走到这一步?只有你,走到了给她守灵这一步。你应该高兴啊!你们终于熬出头了!”
王文的话一出口,郝大宝再一次用看二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货。
他的眼中,清晰地刻着一行大字:你他妈不会说话,就别硬聊,行吗?
星期三的清晨,曙光初现,透着几分清冷与寂寥。
全班将近五十多号人,鸦雀无声,顺利登上饼饼他爸给准备的大客车。
车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张雨生的《大海》在低低回旋。
那略带沧桑的旋律,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重重地敲在心上,承载着众人对左丹无声的思念,向着城市的边缘疾驰而去。
车门缓缓打开,高洋率先跳下车。
一股属于火葬场特有的,混杂着焚香和草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黄贝紧紧跟在他身后,她下意识地抓住高洋的衣角,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似乎对这里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高洋感觉到了她的颤抖,趁旁人不注意,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我也第一次来,别怕。”他低声安慰道。
黄贝的手很冷,但高洋的手心却很暖,那股暖意顺着她的手臂,一点点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众人来到告别厅,鱼贯而入。
厅内,灯光昏黄黯淡,四周摆满了花圈。
左丹静静地躺在中央的水晶棺里,面容安详,化了淡淡的妆,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同学们排着队,一一上前鞠躬,对着她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鞠躬后,众人来到左丹家人面前致意。
高洋一眼便瞧见军子,他身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麻衣,头上戴着孝,正红着眼,逐一与前来吊唁的来宾握手。
那模样,乍一看有些滑稽,可仔细瞧,军子是那堆人里哭得最痛,腰弯得最深的那个人。
不到十点,全班就回到了学校。
当车停在校门口,同学们正准备依次下车入校时,高洋抬眼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李晓光、老邹等一干校领导,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一个个沉着脸,气哄哄的,那表情像是要吃人。
不多时,老邹直接来四班点名,将高洋、郝大宝这几个他眼中的“主犯”叫到教导处。
一进门,一股低气压迎面而来。
大校长刘长卿带着一众领导,正襟危坐,那阵仗,像是即将开庭审判的威严法官,准备好好惩治这些“胆大妄为”的学生。
率先发难的依然是老邹。
他仿若一只被放出笼子、急于在主人面前邀功的大狼狗,猛地一拍桌子喊道:“这是谁的主意?谁的主意?”
高洋皱了皱眉,向前一步,抬手制止了老邹那近乎癫狂的“表演”,以一种极具担当的姿态面向校领导。
“这是我的主意!”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语气诚恳且掷地有声。
“校长,各位老师,你们或许认为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但在我眼中,这可能是我们人生里,朋友之间最为真挚的一场葬礼。”
“这场送别,没有掺杂任何的功利之心,也无关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情世故。纯粹是我们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对生与死,进行的一场最质朴的告别。”
“倘若学校因为这件事要给予处分,所有责任,我高洋一人承担,这一切与他们无关。我愿意接受学校的任何处罚。”
老邹瞬间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眼前这一幕,与他预先设想的剧本截然不同。
他原以为这些学生会慌乱推诿,没想到高洋竟直接把所有事都扛了。
李晓光坐在一旁,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高洋;刘长卿则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洋,试图从他脸上读出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黄贝毫不犹豫地也向前一步,站在高洋身边,眼神坚定,不卑不亢。
“如果要处分他,我也要接受处分。”
紧接着,饼饼、郝大宝、王文,一个接一个地站到高洋身旁。
他们肩并着肩,像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乌泱泱地涌进一大群参加葬礼的人。
他们把教导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谁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办公室里的领导们。
四周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倔强与反抗。
事后高洋才知,他们是老刘暗中鼓动来的。
老刘只是在讲台上平静地说了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台下李勇等一众人便心领神会,直接鼓动全班,集体来教导处门前“请罪”。
刘长卿见状,眉头紧锁。
法不责众,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都干什么呢?想造反啊?全都回去上课!高洋!你们几个也回去。”
临走前,他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高洋,那眼神里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赏。
这场眼看就要升级的风波,就这么匆匆了结了。
下午,军子满身酒气地返回学校,听到高洋可能会被处分,他直接冲向校长室。
中午,他没接到任何人的邀请,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参加了左丹家举办的答谢宴。
席间,他一个人端着酒杯,自告奋勇陪着两桌人喝酒,他借酒浇愁,把自己灌得一边吐一边哇哇大哭。
此刻,酒劲上头的军子,红着眼,推开拦在校长室门前的老邹。
“嘭!”
他一脚踹在校长室的门上,破门而入。
直到刘长卿对他怒吼道:“谁跟你说要处分高洋了?滚出去!你像个二百五似的!”
军子才把刚准备好的咆哮,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接着,他“噗通”一声给大校跪下,冲着刘长卿“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一磕,直接把在场的人全都给整不会了,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