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横在颈前,冰冷的触感让申丛瞬间清醒。
死?
不,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自己,也太便宜李烨了。
他惨然一笑,缓缓放下了刀。
环顾四周,仅剩的百余名亲卫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结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圆阵,将他护在中央。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弟兄们。”申丛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想活吗?”
无人应答,只有粗重的喘息。
“想活,就随我杀出去!”他猛地调转马头,将刀锋指向了东方,葛从周杀出来的方向,“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那里是整个包围圈唯一的,也是最脆弱的缺口。
然而,他最后的悍勇,注定只是一场徒劳。
战场上,李烨的目光早已越过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那面仍在乱军中飘扬的“申”字帅旗。
“赵猛!霍存!”
“末将在!”两员悍将催马而出。
“不必理会这些杂鱼。”李烨手中陌刀向前一指,目标明确,“去把那个姓申的,活捉回来。”
“活捉?”赵猛愣了一下,门板似的巨刀差点从手里滑下去。这打了半天,不就是为了剁下他的脑袋吗?
霍存却没多问,长枪一摆,已经带人冲了出去。
赵猛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主公的心思你别猜”,也立刻拍马跟上。
两支最精锐的骑兵,如同两柄锋利的剪刀,根本不理会沿途那些跪地求饶或是转身逃窜的蔡州兵,径直从混乱的战场中央剪开两道血路,直扑申丛最后的阵地。
申丛刚刚带着亲卫冲出不到百步,就看到两股黑色的铁流一左一右包抄而来。
为首那两人,一个手持巨刀,凶神恶煞;一个手握长枪,冷静如冰。
他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结阵!死战!”
申丛发出最后的咆哮。
百余人的圆阵,在数千精骑的冲击下,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般。
陷阵营的骑兵甚至没有减速,直接撞了进去。
人马合一的力量,将蔡州军的亲卫连人带盾撞得飞起,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赵猛和霍存的目标只有一个。
“申丛,你爷爷赵猛来取你狗命了!”
赵猛人还未到,狂暴的吼声已先一步砸了过来,巨刀卷起一阵腥风,当头劈下。
申丛横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申丛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整条手臂都麻了。
战马更是悲鸣一声,连连后退。
好大的力气!
他心头大骇,还未稳住身形,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银亮的枪尖,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自己的肋下甲胄缝隙。
霍存的枪,刁钻、狠辣、快到极致。
申丛狼狈不堪地侧身闪躲,枪尖擦着他的铁甲划过,带出一溜刺耳的摩擦声和火花。饶是如此,那股透甲而入的劲力,依旧让他肋下一阵剧痛。
一个大开大合,势不可挡。一个专攻破绽,阴狠致命。
只一个照面,申丛便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他身边的亲卫,早已被陷阵营的铁骑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上前支援。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戏耍。
“铛!铛!铛!”
赵猛的巨刀一刀重过一刀,完全不给申丛任何喘息之机。
申丛只能被动格挡,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握刀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激战十余合,赵猛看准一个破绽,不再用刀锋,而是用宽厚的刀面,猛地拍在了申丛的刀身之上。
“嗡——”
申丛的佩刀发出一声哀鸣,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
机会!
霍存的长枪如同附骨之疽,瞬间跟进,枪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申丛的肩胛。
“噗嗤!”
鲜血喷涌。
申丛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整个人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总算是倒了!”
赵猛哈哈大笑,举起巨刀,刀锋高高扬起,映着申丛那张因痛苦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留活口!”
李烨冰冷的声音,及时传来。
赵猛的动作戛然而止,巨刀停在半空,离申丛的脖子只有不到三寸。
他一脸不解地回头望向李烨,满脸都写着“为什么”。
军令如山。
赵猛撇了撇嘴,收回巨刀,反手用刀背“砰”的一声,干净利落地将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申丛拍晕了过去。
“绑了!”
几个陷阵都的士兵立刻跳下马,用牛筋绳将昏死过去的申丛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一旁。
李烨策马缓缓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对手。
此刻的申丛,盔歪甲斜,满身血污,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战场的喧嚣,正在渐渐平息。
追亡逐北的喊杀声,也渐渐远去。
高郁催马来到李烨身边,看着被俘的申丛,低声进言:“主公,申丛是秦宗权麾下头号心腹,在蔡州军中威望甚高。留着他,恐是心腹大患。不如就在此地斩杀,传首三军,既能震慑蔡州余孽,也可大安我军之心。”
周围的将领们闻言,也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斩将夺旗,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李烨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申丛身上。
“一个死的申丛,顶多算是一份战功,能证明我们打赢了颍州这一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可一个活着的申丛,作用就大了。”李烨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能帮我们兵不血刃地打开蔡州的城门。”
帐下众将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再看向李烨时,那眼神中,除了原有的敬畏,又多了一层更深的东西。
杀人,他们都会。
可把一个必死的敌人,变成一把攻城的钥匙,这种手段,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把他带下去。”李烨淡淡地吩咐道,“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好生医治。记住,别让他死了。”
他顿了顿,看着昏迷不醒的申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
“申将军,仗打完了。接下来,你的职业规划,我给你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