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飘然而去。
满殿君臣默然无声,心头空余一片萧索。
对诸多王侯公卿而言,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可他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沈云以自身行动向世人昭示:功名权位于他,不过浮云过眼,翻手可得,覆手可弃。
这令诸多勾心斗角、汲汲于权势的王公大臣情何以堪?
然而此时,无人在意他们作何感想。
众人极有默契地抬头,望向高台那位执掌乾坤的皇者。
乾元大帝面无表情,目光掠过空荡荡的龙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平鼎侯心中暗凛,他太清楚这位皇者的性格了,外圣内王、气吞山河,雄心比天还高,手段更是高深莫测。
能让他如此失算的,沈云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
风波渐息,不少人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如今沈云主动辞官,等于扔掉了护身符。他们立刻嗅到了机会,纷纷看向前排的王侯权贵。
可出乎意料的是,平鼎侯竟缓缓摇头,拒绝了这看似诱人的提议。
他沉吟片刻,斟字酌句,郑重启奏:“陛下,我大乾天骄辈出。既然沈云志不在此,不如就成全了他,将机缘赐予他人。”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在座皆才思敏捷之辈,谁听不出他话中回护之意?方才还在力阻沈云,转眼就反向维护,简直是左右互搏。
稍加思量,众人便豁然开朗,暗叹平鼎侯果然老谋深算——
如今,沈云已退出官场旋涡,与他们再也没有利益纠葛。
这等惊才绝艳的盖世天骄,为何要与之交恶?狠狠拉拢才是上策。
.....
刹那间,满朝文武纷纷进言。
青霄侯嘴角含笑,抑扬顿挫道:“今日得见沈云,令本侯想起当年的东篱先生。可见我大乾国运昌隆,方能涌现如此风流人物。”
东篱先生乃上古名士,平生志不在朝堂,悠游山水之间,感悟天地至理,留下诸多传世文章,至今仍被无数文人奉为楷模。
兵部尚书微微颔首,正色道:“青霄侯所言极是。沈云年纪轻轻,已将浩然正气修至大成,可见是一位虚怀若谷之士。不如成全其志,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广成侯忽作长叹,由衷感慨:“古之圣贤,点化世人。不瞒诸位,今日沈云也给本侯上了一课。即使他不入朝为官,也能兼济天下、泽被苍生。”
此言一出,不少年轻天骄面面相觑,想到他们之间的矛盾,不由内心暗叹:沈云的优秀,竟让广成侯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杨玄枭反应最大,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父亲,一脸麻木,仿佛痴呆。
“我是谁?我在哪?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他全身颤抖,仿佛有蚂蚁在爬。
方才沈云辞官而去,他正暗自偷着乐,似乎看到了报复的曙光。
然而,眼下群臣竟一面倒地回护沈云,甚至他亲爹最为卖力。杨玄枭只觉心神轰然崩塌,彻底坠入绝望深渊。
众人悄然与他拉开距离。随着形势骤变,杨玄枭今后注定要被边缘化,彻底沦为无用之人。
一时间,他所有希望破灭,整个人神志不清。
......
热议不绝之际,所有人忽觉心中一凛,一股恐怖气息无声蔓延。
高台之上,乾元大帝缓缓抬头。
当他目光垂落之时,众人只觉神魂战栗,仿佛一颗颗彗星轰击识海,天威凛凛,不敢仰视。
纵是平鼎侯,也下意识移开视线,掌心沁出涔涔冷汗。
在这暗流汹涌之际,乾元大帝周身气势突然一敛,淡淡道:
“诸事已了,退朝吧。”
话音刚落,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疾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老太祝瞥向一旁静立不动的国师,忽眯双眼,旋即缓步离去。
......
殿外,穆广泽来回踱步。
一见太祝的身影,当即大步迎上前去,张口欲言。
老太祝抬手截断话头,语气平和道:“不必遮掩,将今日殿上实情昭告天下。”
穆广泽神色骤然一变,见他神色认真,立即行礼:“谨遵太祝之命。”
老太祝摇头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呀....还是这么的古板,朝堂之外,不必以职务相称。”
穆广泽面色端肃,一板一眼地应道:“是,老师。”
老太祝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弟子样样出色,唯独太过墨守成规,从不知变通。
当年穆广泽科考之时,本是三甲进士,理应授正五品官职。可他为了避嫌,硬是从基层做起,且从未透露过自己与他的渊源,吃尽了苦头。
“你要是有沈云一半的机灵劲,为师也就放心了。”老太祝语气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广泽面色一凝,忽然严肃道:“沈云当众辞官,此举无疑忤逆了陛下。如今正值天下大变,大乾运势飘摇....”
他心中泛起忧虑——若乾元大帝真要对沈云出手,只怕会引发更大的风浪。
“放心吧,那小子比你想的精多了。”
老太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他为何选当众请辞?正是为了不趟这趟浑水。”
说罢,他神色一正,沉声道:“你去给沈云下一封拜帖,老夫要亲自见见这位年轻人。”
穆广泽面色微变,却仍即刻回复:“是,老师,我这就去安排。”
他心中的波澜,远比表面汹涌。
老太祝三朝为臣,德高望重,一举一动皆引人瞩目。此时亲自面见沈云,无异于向天下明示——他要为这个年轻人站台。
老太祝眸光深邃,回头望向身后巍峨的宫阙,缓声道:“陛下的性情,我很了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之事,是福是祸,实在难料。”
他长吐一口浊气,带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了皇宫。
......
...
与此同时,云阙天宫之内。
乾元大帝指节轻叩龙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开口:“好一个淡泊名利.....不愧是方天一的弟子。”
独孤伽罗默立一旁,唯有她知道,陛下绝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乾元大帝目光一沉,声音转冷:“方天一的下落,可寻到了?”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平静回道:“方天一已有很久未归方家。据沈云所言,他上一次现身是在北荒,距今已有九年。”
刹那间,殿内气温骤降,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乾元大帝脸上的从容悄然褪去,棱角显得格外锋利,仿佛蒙着一层冰霜。
“方家传承百代,关系早已淡薄,他可以不在意。”
乾元大帝语气淡漠:“但若沈云卷入其中——朕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话音未落,独孤伽罗的长发无风自动,眸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目光低垂,落向龙案——方才,乾元大帝已在那绢帛上挥毫落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独孤伽罗眸光微动,心中暗叹:无人能阻陛下的雄心,沈云你如何能置身事外。
“让明镜司主亲自去盯住沈云,”乾元大帝语气沉凝,字字铿锵,“务必令他找到‘气运法宝’。”
圣意已决,掷地有声,仿佛世间再无事物可动摇分毫。
独孤伽罗微微颔首,正欲转身传令——
却听一道淡然的声音,自天外飘然而至:
“你若想让龙椅换个人坐,不妨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