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主任现在看王昊,已经不是看一个宝贝疙瘩了,那是看自己的亲爹,不,是看自己的祖宗。
他几乎是把公社的办公室搬到了靠山屯,三天两头地往王昊家跑。
今天送来一袋精米,明天拎来半扇猪肉,后天又搞来了几尺的确良布料,全都是市里凭高级票证才能买到的紧俏货。
“王昊同志,您看,这是我特地给您申请的营养品!您搞发明创造,太耗费心血了,得好好补补!”钱主任搓着手,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
王昊正躺在院子里那张专属躺椅上,苏婉在给他捏肩,林晚晴在给他削苹果,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叮!检测到Npc钱富贵的好感度已达‘狂热崇拜’级别,正在持续为您输送‘躺平资源包’!】
【系统评价:您已成功将一位公社干部pUA成了您的专属后勤部长!懒惰的艺术,竟被您施展得如此出神入化!】
【废话,不然我费那么大劲搞那铁疙瘩干嘛?不就是为了让人伺候得更舒服点吗?】
院子里,秦雪茹、李秀琴她们,也全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感中。
她们现在看院子里那台丑陋的拖拉机,就跟看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
再看那个躺在椅子上,连苹果都要人喂到嘴边的男人,心里更是充满了无限的崇拜。
这个男人,就是天!
跟着他,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整个王家小院,洋溢着一种过年般喜气洋洋的气氛。
只有王昊,在享受着这一切的同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祥瑞?
狗屁的祥瑞。
这玩意儿就是个炸药桶,引线正捏在自己手里,随时都可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靠山屯太小了。
红旗公社也太小了。
这么一个能自己跑、能耕地的铁疙瘩,根本藏不住。
现在是钱富贵把他当宝贝,可一旦这事传到县里、市里,那会引来什么?
是表彰?还是无穷无尽的窥探、嫉妒、争夺和麻烦?
在六零这个年代,一个农民,私自造出了拖拉机?
这功劳太大,大到能把人活活压死。
这就像一个三岁小孩,抱着一块金元宝,在最乱的街上大摇大摆地走。
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行,得赶紧给自己穿上一层铠甲。
一层刀枪不入,谁也别想扒下来的铠甲。
晚上,王昊家难得地点起了两盏煤油灯。
饭桌上,摆着钱主任送来的猪肉炖粉条,香气四溢。
吃完饭,苏婉和赵小玲她们收拾碗筷,王昊却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屋睡觉。
他指了指桌子。
“都别忙活了,坐下。”
他的话不多,却让院子里的核心成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苏婉、林晚晴、秦雪茹,还有一个最近因为帮忙整理资料而融入进来的白素心,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这是王家小院第一次召开如此正式的会议。
王昊靠在椅子上,用筷子剔着牙,慢悠悠地开了口。
“咱们家那个铁疙瘩,动静太大了。”
“现在全公社都知道了,用不了几天,县里肯定也会知道。”
他把剔完牙的筷子往桌上一扔。
“咱们现在,就像是抱着金元宝过闹市的三岁娃娃,太扎眼了。”
“得想个办法,给自己穿上一层衣裳。”
王昊的话,让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秦雪茹和白素心两个经历过风浪的女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了。
她们不是苏婉那种没经历过事的小媳妇,她们太懂王昊话里的意思了。
秦雪茹先开了口,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王昊,你说得对。这事……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咱们为集体做贡献。可要是有人眼红,往大了说……私自挪用、拼装工业零件,这罪名……”
她没敢再说下去。
白素心也点了点头,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补充道:“不光是罪名的问题。还有人心。功劳太大,会招来豺狼的。我见过太多因为‘功劳’太大,最后反倒被批斗、被整得家破人亡的例子。”
她们的话,让苏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听得懂“家破人亡”四个字。
“当家的,那……那可咋办啊?要不……要不咱们把那拖拉机藏起来?或者……或者就说是从废品站捡的?”
苏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她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她绝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出任何事。
王昊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晚晴。
在这几个女人里,苏婉是他的贴心管家,秦雪茹是技术核心,白素心是经验丰富的顾问。
而林晚晴,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知青,才是他预定的“内阁总理”。
林晚晴一直沉默着,她在思考。
此刻,她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异样的亢奋。
“藏?为什么要藏?”
她站了起来,一只手按在桌子上。
“我们不能等麻烦找上门,我们要主动出击!”
“我们不仅要让县里知道我们造出了拖拉机,还要用一种他们无法拒绝,甚至必须主动保护我们的方式,让他们知道!”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动送上门去?这不是找死吗?
林晚晴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她继续说道:“我们手里有什么?一台能改变农业生产效率的机器!这是什么?这是天大的功劳!是足以震动整个安丰县,甚至黑江省的政绩!”
“这样的政绩,谁不想要?县里的领导想不想要?”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藏着掖着,而是要把这份功劳,稳稳地托在手里,然后递上去!”
“递给谁?怎么递?这才是关键!”
苏婉听得云里雾里:“晚晴,你说得太深了,俺听不懂。”
林晚晴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了几个字。
“技术报告。”
她把纸推到众人面前。
“我们必须立刻撰写一份详尽的、专业的、而且‘政治站位’极高的技术报告!”
“这份报告里,我们不能只谈技术。我们要谈思想!要谈我们是如何在公社钱主任的英明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革命精神,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
“我们要把这次发明,定义为‘红旗公社靠山屯生产队社员,为响应国家号召,实现农业现代化而进行的一次伟大尝试’!”
“拖拉机,不是我们王昊家的,甚至不是我们靠山屯的,它是属于整个红旗公社的集体智慧结晶!王昊同志,只是这次技术攻关小组的带头人!”
林晚晴的话,一字一句,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把功劳分出去?还要主动送上去?
秦雪茹和白素心对视一眼,她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们瞬间就明白了林晚晴的意思。
这是在用一份天大的功劳,去绑架县里的领导!
只要县里接受了这份报告,承认了这项成果,那就等于给王昊,给这个小院,套上了一层最坚固的官方护身符!
到那时谁还敢来找麻烦?
谁敢质疑这项成果,就是质疑县里的领导!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神来之笔!
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的眼光看着林晚晴,这个平时文文静静的女知青,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厉害的计策的?
一直没说话的王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就这么办吧。”
他走到林晚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