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主任那张胖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他谄媚地翻开文件后面附带的采购单，手指头几乎戳到了王昊的鼻子上。
“王顾问您看！您快看这个！价格！”
他的嗓门又尖又亮，充满了邀功的亢奋。
“黄瓜，五毛一斤！西红柿，六毛！青椒也是六毛！这比县里国营菜市场的价格，高了快十倍了！”
苏婉和林晚晴同时凑过来看，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个价格，简直是天价！
苏婉的小嘴微微张开，她算了一下，这一个大棚的菜卖出去，能顶得上整个生产队干大半年了！
林晚晴的脸上也全是震惊，这个价格，甚至比她们之前跟阎王愁预估的黑市顶天价，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根本不是买菜，这是在撒钱！
院子里，只有王昊的表情没有变化。
他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年头，除了自己那个不着调的系统，谁会干这种亏本买卖？
对方开出这么一个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价格，目的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吃几根黄瓜那么简单。
他懒散地伸出手指，慢悠悠地翻过那一页价格单，继续往下看。
纸张的下面，还有几行用小号字印刷的附加条款。
林晚晴也看到了，她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
“附加条款一：即日起，买方将买断‘红旗人民公社靠山屯实验区’未来三个月内，所有蔬菜品类的全部产出。”
“附加条款二：供货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第三方透露本次交易的内容、价格及买方信息。”
“附加条款三：买方信息被列为‘机密’等级，对外统一口径为‘省级后勤采购’。”
林晚晴念完，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婉脸上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买卖了。
这是赤裸裸的垄断和封口。
不仅直接断了他走黑市捞钱的路，还把他这个人、这片地，都给彻底“包”了下来。
未来三个月，他种出来的任何一根葱，都得姓“公家”的。
钱主任见气氛不对，赶紧又凑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呀，林主任，你看你，就是想得多。这有什么？这是好事啊！”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
“这是省里的大领导看重咱们王顾问的本事！这是对咱们靠山屯实验区最大的肯定！这可是天大的政绩啊！咱们靠山屯要上省报了！我这个公社主任，脸上也有光啊！”
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垄断不垄断，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机会出现在报纸上。
王昊心里冷笑一声。
上报？怕不是上了某些人的“必得”名单吧。
不过他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搓着手，嘿嘿笑了起来。
“价格好就行，价格好就行。管他谁买呢，给钱的就是大爷。”
他这副见钱眼开的德行，让钱主任看得心里直乐，觉得这懒汉果然还是那个懒汉，好拿捏。
王昊话锋一转，抠了抠耳朵。
“不过话说回来，钱主任，这么大一笔买卖，他得先给钱吧？我这人胆子小，喜欢看见现钱。白花花的票子揣兜里，我才有动力让我家那些黄瓜西红柿快点长个儿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钱主任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顾问您放心！合同一签，预付款马上就到！而且……而且对方还说了，这次的付款方式，可能会有点特殊，算是个惊喜！”
惊喜？
王昊心里嘀咕，别是惊吓就行。
他不再多问，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从林晚晴手里拿过那份合同。
“笔呢？”
钱主任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拧开笔帽，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王昊接过笔，龙飞凤舞地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王昊”。
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跟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懒劲。
但在落笔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个藏在幕后，用钱把他圈养起来的“大金主”，他非得给揪出来不可。
想把他王昊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也得看他这只鸟，愿不愿意开口唱歌。
签完合同，钱主任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收好，对着王昊又是千恩万谢，就差没给他磕一个了。
“顾问您就擎好吧！我这就回去给您报功！省里的大领导要是知道了您的贡献，说不定还要亲自下来视察呢！”
他点头哈腰地又拍了一通马屁，这才心满意足，脚下生风地转身，几乎是飘着走出了院子。
等人一走，院子里的气氛才松弛下来。
林晚晴拿着那份一式两份的合同副本，脸上还是带着忧虑。
“昊哥，这事……总觉得透着古怪。这个价格，还有这些条款，太不正常了。”
王昊压根没接那合同，直接把那张纸扔到了林晚晴的怀里。
“你收着，以后你就是咱们实验区的法务总监兼cEo了。”
他又躺回了那张吱吱呀呀的摇椅上，恢复了那副天下太平我最懒的欠揍模样。
苏婉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小手给他捶着腿，脸上还是藏不住的担心。
“昊哥……”
王昊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想那么多干嘛。”
他懒洋洋地开口，冲着媳妇眨了眨眼。
“总感觉，我好像被哪个不知名的大户给包养了。天天躺着，就有人上赶着送钱来。”
他咂了咂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你别说，这感觉……还挺带劲。”
苏婉被他这没皮没脸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泛红，伸出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没个正经！”
王昊哈哈一笑，拉着她的手不放。
“婉儿，去，今晚加个菜，必须是硬菜！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苏婉好奇地问。
王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最后一点晚霞，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庆祝咱们家，被人当成肥羊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