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瞿子龙心里咯噔一下。
车刚停稳,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身材敦实、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就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群干部模样的人。
“瞿老弟!瞿老弟!不地道啊不地道!”来人正是楚州州长赵立民,他一把抓住刚下车的瞿子龙的手,用力摇晃,语气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路过我楚州地界,连口水都不喝就想溜?太不够意思了!”
瞿子龙心里苦笑,脸上却挤出惊讶和“受宠若惊”:“赵州长?您这是……太隆重了!我们就是路过,赶时间回清江……”
“赶什么时间!”赵立民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天都快黑了!赶夜路多危险!就在州里住一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放心,不耽误你们明天行程!”他眼神扫过后面中巴车上陆续下来的专家们,笑容更盛,“各位专家一路辛苦!快请快请!”
在信息闭塞的年代,但凡还有一个信息流通迅捷的地方,那就是官网。
当然,这个官网不是官方意志、发布权威信息网络的意思。
而是官员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甲地的官员调到乙地,乙地和丙地官圈有同学、姻亲、本家关系,甲丁官员在一次会议中有交集.....
一个巨大网络就产生了。小道消息往往不胫而走就依附于这样的网络。
比如:清江有个个体户,叫瞿子龙,在沪市为云西大大的挣了一次脸,不仅组装全国第一台ct,还把顶级专家团队拉来了云西。
他的老友爹是吴代省,吴代省的父亲肩扛将星,他们家还有谁谁谁是哪个部门的实权领导......
比如:谁是吴代省,呃,就是原来的吴福堂副省,半个月时间雷霆查处楚州黑恶势力、保护伞案;云西最大贪腐案。
这吴副省半个月就扳倒大老虎关杰延、刘志明和欧阳副省,听说还被老爷子们急招火线进京,其后任命云西代理省长,呵呵,这个代字怕也只是考察期的意思。
走是走不了了,只能客随主便,车队只能跟着赵立明。
赵立民为专家组安排接风的地方在楚州招待所。
宴席规格极高。本地特色菜摆满圆桌,甚至有几道罕见的山珍野味。
赵立民带着州里几位主要领导全程作陪,热情洋溢。
作陪的礼仪小姐都是机关女干部,年轻漂亮,举止得体,劝酒布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菜是好菜,酒是窖藏多年的本地好酒。
席间气氛和谐,楚州官员们都很低调又很热情。
载歌载舞,花式敬酒。
瞿子龙、康建军、单元奎和安德礼貌抿酒。
至于挡酒拼酒,那全交给顾墨帆好了,反正他又不会喝醉。
沪市来的专家们只是浅尝辄止,但也明显保持着距离。
赵立民的目标很明确。他早已把瞿子龙在省城的事迹打听得七七八八:
二龙山案,清江县医院案,如果说是这小伙热血,那小英雄、西坡产业、民营商场就是他的营运能力。从县到地区再到省的关系说明小伙子关系复杂,敢在1986年就利用信息差倒卖柿饼和白糖,胆子何其大。
老友爹是代省,却又在他手上,硬生生虎口夺食“抢”回顶尖专家团队,……这哪是什么普通个体户?分明是条过江猛龙!抱紧这条大腿,准没错!
酒过三巡,赵立民正琢磨怎么开口提点“实际”要求。
安院长优雅地放下筷子,微笑着看向瞿子龙和几位专家:
“子龙啊,赵州长盛情难却。我看时间还早,这会儿休息也嫌早,不如……我们顺道去州医院看看?就当饭后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八位专家几乎同时点头,毫无异议:“安院长安排就好。”
“客随主便。”
轰!
赵立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好!好!太好了!感谢安院长!感谢各位专家!我……我立刻安排!”他立马对旁边的秘书低声下令:“快!通知州医院!所有科室主任待命!通知报社!电视台!快!”
......
整个州医院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所有领导、科室主任、骨干医生,全部被紧急召回!走廊里灯火通明,人影匆匆,气氛紧张又兴奋。
晚七点半。专家团在赵立民、瞿子龙、安院长等人陪同下,步入州医院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秦院长带着一群人迎上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没有多余的寒暄。八位专家像精密仪器般自动分组,在州医院领导陪同下,直奔各自专业领域的关键科室:内、外、影像、护理、重症、管理……
瞿子龙和顾墨帆站在稍远的地方。
顾墨帆依旧沉默,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瞿子龙看着那些平日里在医学领域叱咤风云的顶尖专家,此刻却因安院长的一句话,就在这偏远地州的医院里一丝不苟地查房、手术、授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赵立民站在瞿子龙身边,看着眼前这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激动得手心全是汗。
侧过头,看着瞿子龙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的侧脸,那年轻的面容下,仿佛蕴藏着搅动风云的力量。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条大腿,抱定了!
消毒水味混着旧地板的霉味,头顶的日光灯管“滋滋”闪,照得秦院长那身白大褂格外晃眼。这位三十出头的女院长,长长的头发被利落的扎在脑后,高跟鞋踩得咔咔响,
一边引着安院长、瞿子龙一行人参观,一边指着走廊尽头那台“古董级”x光机叹气:“这大家伙是我院急等退休的机器,拍个胸片得摇半小时,病人肋骨有几根没查清,摇手柄的医生先得腱鞘炎!”
安好顺着她手指一瞧——机器外壳锈得掉渣,操作台上还贴着1975年的标签,眼皮顿时跳了跳。
秦院长演技说来就来:“我们州里穷啊!去年想买台b超,财政批条写着‘暂缓’,结果‘缓’到现在,病人只能靠老中医摸脉猜肿瘤大小……”
她突然拽住安院长胳膊,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安院!您沪市来的专家团可是救命稻草!求您匀几个进修名额,让我的人去学学怎么用‘不用手摇的机器’行不?”
瞿子龙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这秦院长哪里像院长?分明是菜市场砍价的阿姨!
安院长被拽得晃悠,瞥见输液室铁缸吊瓶,心软成一团浆糊:“唉……这样吧,你跟清江马院长对接一下,派几个医生,跟着我们医生到清江跟师……”
秦院长眼泪秒收,眼睛“唰”地亮了:“好,我马上联系老马!安院,再加五个去贵院进修的行不行?我的人连心电图机都没见过,安院!”
“行……行吧。”安院长扶额。
“姐!!!”秦院长“嗷”一嗓子扑上去熊抱,鼻涕蹭了安院长一身,“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亲姐!咱现在就磕头拜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