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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回响”的猛攻退潮后,“法则净土”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这种寂静不同于“终末”带来的虚无死寂,而是一种力竭后的虚脱,混合着失去与创伤的沉重。虚空之中,战舰的残骸如同冰冷的墓碑,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净土内部,能量循环系统过载的嗡鸣取代了往日的平稳运行,许多区域照明黯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由烧灼的线路和臭氧混合而成的焦糊气息。

但更深的伤痕,刻在每个人的心里。

心光网络虽然未曾崩溃,却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森林,光芒普遍黯淡,连接变得脆弱。无数人在那沉寂法则的直接冲击下留下了精神创伤:噩梦缠身,情感麻木,对心光冥想产生恐惧,甚至部分失去了与心碑共鸣的能力。悲伤如同无声的瘟疫,在网络的底层默默流淌,为逝去的战友、亲人,也为文明那看似永无止境的苦难。

三座心碑依旧巍然矗立,但它们的光芒也明显内敛了许多。尤其是“牺牲与守护之碑”,其上流转的光影似乎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悲壮与沉重,仿佛承载了太多新近的、未能完全安息的英魂。“抗争之碑”上的金红色纹路并未完全消退,如同尚未冷却的熔岩,提醒着众人那场融合了归一心焰的惨烈防御,但其锋芒也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审慎。

林轩的状况最为堪忧。强行共享并引导归一心焰对抗法则层面的猛攻,几乎榨干了他的本源。他盘坐在净土核心,归一心焰微弱得如同残烛,仅能勉强维持自身存在与净土最基本框架的稳定。他的脸色苍白透明,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他需要时间,漫长而安静的时光来恢复,但现实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议庭的运作并未停歇,但在失去了林轩强有力的主导和归一心焰的全域支撑后,效率明显下降。雷昊忙于重整军备,清点损失,安抚士兵情绪,焦头烂额。李婉的实验室则在全力分析战斗数据,试图从渊瞳提供的知识碎片和此次防御战中寻找更快修复壁垒、治疗精神创伤的方法,进展缓慢。陈星和苏晓则联手稳定心光网络,疏导民众情绪,工作繁重且收效甚微。

就在这片弥漫着疲惫与创伤的废墟之上,一种新的思潮,却如同在裂缝中悄然生长的藤蔓,开始蔓延。

其源头,可以追溯到那场融合了归一心焰的终极防御。当亿万意识与林轩的归一心焰短暂交融,共同执掌那超越个体的力量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集体体验,烙印在了许多参与者的灵魂深处。那是一种超越个体局限、融入宏大意志、触摸法则本源的瞬间升华。

战后,当这种体验消退,回归到个体的渺小、脆弱与充满痛苦的现实时,强烈的落差感催生了一种新的渴望——对那种“统一”、“绝对理性”、“超越情感困扰”状态的渴望。

一些在战斗中精神承受能力达到极限,或在战后创伤中难以自拔的人,开始自发地聚集。他们并非反对林轩或心碑体系,相反,他们极度崇拜那场防御战中展现出的、由林轩引导的“集体神性”状态。但他们认为,人类个体情感的脆弱、思想的纷杂、欲望的纠缠,是阻碍他们长期稳定维持那种状态、乃至最终超越“终末”的最大障碍。

他们开始研读、并极端化地诠释渊瞳提供的那些知识碎片,尤其是关于“逻辑奇点”、“情绪星谱的绝对控制”、“信息锚点塌缩以规避情感扰动”等内容。他们提出了一种新的理念,称之为——“静默福音”。

“静默福音”的信徒们认为,真正的出路,不在于放大或依赖个体那充满不确定性的情感与心光,而在于效仿林轩大人引导下的“终极状态”,逐步“净化”个体意识,剥离过于强烈和波动的情感,趋向于一种高度理性、绝对秩序、与宇宙深层法则(他们倾向于理解为渊瞳所展示的冰冷规律)同步的“静默心智”。

他们在心光网络的边缘,自发形成了一个新的、带有一定排他性的精神共鸣圈。这个共鸣圈内,流转的不再是丰富多彩的情感之光,而是一种趋于统一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辉。他们进行着一种被称为“心智淬炼”的冥想,试图压制情感波动,用纯粹的逻辑和意志来重构自身的精神图景。

起初,这股思潮规模很小,被视为战后心理创伤的一种特殊表现,甚至得到了一些心理学家的同情性关注。苏晓也曾尝试引导,却发现他们的逻辑自洽且极其坚定。

然而,随着净土恢复工作的缓慢和外部压力始终悬顶,“静默福音”的理念开始吸引越来越多感到绝望、疲惫,渴望“一劳永逸”解决方案的人。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未经历过早期灾难、却在战后创伤中无所适从的工程师、学者,甚至部分士兵,开始被这种追求“绝对理性超越”的愿景所吸引。

他们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开始公开质疑传统心光冥想体系“效率低下”,认为过度强调情感共鸣是“文明的枷锁”。他们甚至私下里将林轩此刻的虚弱,解读为“过度承载个体杂乱情感的负担所致”,认为如果文明整体走向“静默心智”,林轩大人或许就不必承受如此重担,能更快恢复,并引导他们走向更高等的形态。

这一思潮,与雷昊等坚守传统人性尊严的派系,以及大多数依然信赖情感纽带与心碑共鸣的普通民众,产生了越来越明显的隔阂与摩擦。净土内部,刚刚经历外敌重创,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开始孕育新的分裂。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依旧悬浮于净土上空的那只冰冷“眼睛”——渊瞳的注视之下。它对“静默福音”的兴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其观测的焦点,似乎有相当一部分转移到了这个新生的、带着它所提供的知识烙印的精神共同体上。它甚至偶尔会向这个群体,传递一些更加深奥、关于意识纯化与逻辑升维的、极其危险的“暗示”。

虚弱中的林轩,通过残存的感知力,模糊地察觉到了内部这股新生的暗流。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与忧虑。“静默福音”所追求的,看似是更高形态的理性与秩序,但其内核,是否正是另一种形式的“沉寂”?剥离了情感、复杂性、矛盾性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那与“终末回响”所要抹除的,区别又在哪里?

但他此刻太过虚弱,甚至连清晰传递意念都变得困难,更无法像之前那样强势地引导思潮。他只能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躺在废墟的核心,感受着文明在创伤中艰难喘息,并孕育着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新芽。

外部强敌虎视眈眈,内部思潮暗流涌动,自身力量近乎枯竭。林轩面临的,或许是他成为守望者以来,最错综复杂、也最关乎文明本质走向的困境。而在那冰冷的星空深处,“终末之影”似乎也察觉到了猎物内部的变化,那更加古老的存在,投来了带着一丝……玩味与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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