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时充满脚步声与箱笼落地的敦实声响。
赵母和赵攸也起了,听到声音出来看镖师搬东西。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几个箱笼和包裹便整齐码放在院子。
镖头对着玉娘抱拳一礼,声若洪钟:“赵夫人,您家托付的货物已悉数在此,请您验看数目,查验封条。”
他取出一份契约递给玉娘。
玉娘接过,低头细看,依所列明细一一点验箱笼数目,又仔细察看了几个箱笼上的封泥火漆,确认皆完好无损。
她这才抬起头,从荷包取出银钱递给镖头。
交割完毕,玉娘招呼几个镖师喝了祛暑的药饮再走。
烈日下奔波搬运,几人早已渴热难当,也就没推辞,纷纷拱手,连声道谢:“多谢夫人!”
玉娘转身进厨房,用几个碗盛了温凉的药饮。
虎子手脚麻利,一一端给镖师。
几人接过,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那药饮酸甜沁润,带着乌梅甘草特有的清凉,自喉头直滑入胸腹,顷刻间便将满身的燥热烦闷驱散大半,通体舒泰。
“好饮子!”一位镖师忍不住朗声赞叹,“又解渴又消暑!”
玉娘浅浅一笑:“师傅们喜欢便好。”
送走镖师后,赵家几人也各捧一碗药饮,坐在堂屋细细啜饮。
几口下去,只觉得一股清凉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连指尖都透着舒爽。
“这饮子当真妙极!才下肚便觉周身热气散了大半,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虎子忍不住叹道,满脸都是钦佩。
“赵二哥真是厉害,什么都懂!说的乌梅、甘草这几样,瞧着平常,搭在一起熬出来竟有这样妙的滋味。喝了果然不那么燥热了,嗓子也润润的,真是舒服!”
虎子一向崇拜赵惊弦,自打从陵州跟到京城,眼见赵二哥处事从容、见识广博,那敬佩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几乎藏不住。
赵母原本有些精神不济,斜倚在椅中,一听虎子夸赵惊弦,顿时眉开眼笑,眼角漾出细纹,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二郎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懂得多。”
她声音扬了起来,带着藏不住的得意,“虎子,你平日可要多跟你赵二哥学学!说不定将来能混出个好名堂!”
她说这话,一半是炫耀,另一半却也是有为虎子考虑的意思。
“那当然!”虎子答得又快又响亮,眼中诚挚,“我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能跟着赵二哥,是我的荣幸!”
他是很感激赵惊弦让他有来京城增长见识的机会的。
玉娘和赵攸在一旁含笑听着,并不插话。
赵母和虎子一老一少,倒是越聊越高兴。
喝了祛暑的药饮,略歇片刻,玉娘、赵攸和虎子便望着那堆了小半院子的家当,开始动手归置。
直忙到日头西斜,才堪堪安置妥当。
还余下些零星琐碎的物件,只得留待明日再仔细收拾。
虎子套上车匆匆出门。
玉娘与赵攸也未停歇,转身便进了厨房,开始张罗晚食。
虽虎子一再拍胸脯包揽了生火的活儿,但他既要接送赵惊弦,时辰上难免冲突。
于是,这晚食的灶火,大多时候还是由玉娘或者赵攸看顾。
入夜,赵惊弦照旧给小鲤和团团讲故事。
等他们眼皮渐重,昏昏欲睡时,赵惊弦轻轻抱起他们,分别送到赵攸和虎子屋里。
小鲤自幼与赵攸亲近,习惯她身上温暖的气息,依偎在她身旁,倒也睡得安稳。
团团虽然平日和虎子也多有接触,但一起睡还是有些不习惯,躺在榻上眨着大眼睛,小手攥着被角。
虎子见状,轻轻拍着他。
他从六七岁起就照顾妹妹,对此很是在行。
父亲白日要去东家的铺子做活,母亲要操持家务,妹妹自小就是他带着的。
他低声哼起幼时哄妹妹的小调。
团团听着这陌生但柔和的曲调,渐渐放松下来,眼皮慢慢合拢。
担忧的玉娘侧耳细听,一直没听到团团吵闹的动静,这才被赵惊弦轻声劝慰着哄睡。
第二日入夜,小鲤却有些不乐意了。
比起姑姑,她更喜欢娘。
这时赵母还没睡,劝她是个大孩子了,团团比她小,都不和爹娘睡了,才勉强把她哄去赵攸屋里。
除了顾及小鲤年岁渐长,她也盼着家中能早日添丁进口。
赵家人在京城的日子,便这样一日日过了下来。
与从前在陵州时相比,除了夏日的酷热更难耐些,生活的节奏和氛围,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赵母是个闲不住、喜欢和人唠嗑的。
每日买了菜回来,见巷子里围坐着几个妇人,便会自然而然地凑上前去,笑着搭话。
她性子爽利,又见识过些风土人情,一来二去,便能说上话了。
不过几日功夫,就已与左邻右舍热络起来,不仅常在巷子里聊天,有时还会被邀着互相串串门,喝碗粗茶,说说家长里短。
玉娘是个娴静性子,出门时若遇上街坊里年纪相仿的几个小娘子,也会点头打招呼,寒暄几句,但交情止于礼数,还并不相熟。
一晃好几日过去。
这日,傍晚。
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一碟清炒菘菜,一碟肉沫豆角,一碗嫩黄的蒸蛋,还有一锅熬得香浓的粟米粥。
一家人围坐用着晚食,气氛温馨。
赵惊弦放下筷子,唇角含笑开口道:“明日我恰逢旬休,不若我们一同出去逛逛可好?”
玉娘正小口喝着粥,轻轻点头,声音轻柔似春水:“好,正好添置些家用物什。”
对座的赵母听了却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去便是了,我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动那般远路,反倒累赘。”
说着,她还抬手揉了揉膝盖。
正在扒饭的虎子立刻抬起头,朗声道:“伯娘说的哪里话!有我驾车呢,保准累不着您的腿脚!”
他拍了拍胸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赵攸也放下碗筷,柔声劝道:“娘,难得二哥有空,咱们一家人一同出去走走多好。”
她心里早就盼着能出去逛逛了,只是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早上陪赵母在附近买菜,去不了远些的地方。
不好喊玉娘一起去,怕不安全。
也不好让虎子陪着去,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得避嫌些,不能再像几年前在府城时那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