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朗照,天清气爽,阳光和煦而不灼人。
场地上,早已整齐摆放着两百余张考案,每张案上笔墨纸砚齐备。
所谓“赐座”,实则是赐予每人一张考案站立作答。
待读卷官高声宣读皇帝亲拟的考题“如何整顿吏治”之后,殿试正式开始。
两百余名贡士即刻凝神静气,在春日晴空下奋笔疾书。
殿中的景和帝,看着这群未来的国之栋梁,看着他们专注挥毫的身影,眼中甚是满意。
赵惊弦并非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站着或坐着作答,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分别。
他针对考题,洋洋洒洒写了整页纸,又仔细审阅,确认无错漏讹误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宫人敲响了钟,宣告殿试结束。
众人立即停止作答,将试卷折封依次交至受卷官处。
贡士们再次整肃队列,在侍卫与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依循原路,退出了庄严的皇宫。
宫门外,肃穆的气氛瞬间消散,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贡士们纷纷长舒一口气,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虞兴安和赵惊弦本就站位相近,散开时便自然地走到了一处。
两人登上虞家早已在宫门附近等候的马车,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方才强自压下的情绪才真正翻涌上来。
虞兴安靠在车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平日在他脸上难以见到的、带着后怕的苦笑:“宁绪兄,方才在殿上,乍见天颜,我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手心全是汗。亏得后面沉下心看题,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他此刻回想起来,仍觉心悸。
赵惊弦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眼中犹带着震撼:“确是威仪深重,令人不敢逼视。圣上龙章凤姿,英武不凡,果如传闻所言。”
两人一路谈论着殿上的见闻与考题,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复。
待马车抵达虞府,双脚落地,才恍然惊觉腹中空空如也,已是饥肠辘辘。
自昨夜至此刻,他们竟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虞家的厨娘早已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专候主子归来。
是以赵惊弦和虞兴安刚回府,便吃上了热汤热饭。
口中品尝着与家乡风味迥异的菜肴,赵惊弦心中愈发思念玉娘,想念她亲手烹制的饭菜滋味。
殿试已毕,很快就能回家了。赵惊弦默默想道。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气氛肃穆。
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朝廷重臣齐聚一堂,开始评阅这二百三十份殿试答卷。
大臣们神情专注,一份份答卷被仔细翻阅,殿内只闻纸张轻响与低语议论。
众人时而凝神细思,时而低声交流,对文章的立意、文采、对策的可行性与深度进行着严谨的评判。
经过数轮激烈的讨论与筛选,一份初步拟定的名次榜单终于尘埃落定。
这份榜单被恭敬地呈送至御书房,由景和帝亲自审阅御批。
皇帝端坐御案之后,将拟定的前十名答卷一一细读,反复斟酌。
最终,他御批钦定,今科三鼎甲及所有进士的名次就此一锤定音。
殿试的两日后,礼部的官员登门。
来人传达了明日将在皇宫内举行隆重的传胪大典。
明日清晨,所有新科进士需身着殿试时的公服,于卯时末在宫门外集结。
辰时起,集英殿,会宣告此次殿试最终名次,接受天子恩荣。
虞兴安原计划与赵惊弦不醉不归的庆功宴,此刻只能无奈作罢。
当晚的席面虽丰盛,两人却是滴酒未沾,只为养精蓄锐,为明日那庄严肃穆的大典做准备。
翌日,卯时末。
宫门外已是人头攒动。
赵惊弦与虞兴安身着整洁的殿试公服,与其余二百多名新科进士汇合一处。
众人虽竭力维持仪态,但那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期待,仍从微微紧绷的嘴角、紧握的拳头中流露出来。
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众人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宽阔的御道,浩浩荡荡地向集英殿行进。
阳光初升,金色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耀。
集英殿内,早已布置妥当。
殿内玉阶丹陛之上,龙椅高踞。
阶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秩分列左右,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种至高无上的皇家威仪之中。
辰时正刻,鼓乐齐鸣,悠扬宏大的宫廷雅乐响彻殿宇。
“皇上驾到!”随着司礼太监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长宣,景和帝身着明黄龙袍,在仪仗簇拥下,步履沉稳地登上御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耳欲聋,响彻殿梁。
新科进士们紧随百官之后,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地面,心中激荡着敬畏与荣光。
皇帝落座,一声“平身”之后,大殿内才恢复了绝对的肃静,只余下细微的呼吸声。
传胪大典的核心环节,唱名,终于开始。
鸿胪寺卿手持金榜,步至丹陛中央,面向殿外肃立的新科进士们,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如钟,清晰地回荡在集英殿的每一个角落。
“景和四年三月甲辰科殿试,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所有人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鸿胪寺卿的声音再次拔高:“第一甲第一名关文山!第一甲第二名赵惊弦!第一甲第三名谢弘义!”
每一个名字都被清晰地唱出。
当“赵惊弦”三个字响彻大殿时,赵惊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鸣,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
竟是榜眼!这远超他最好的预期!
他强抑着内心的滔天巨浪,按照礼制,与状元关文山、探花谢弘义一同,从队列中沉稳出列,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步上前,跪拜在丹陛之下最前列的位置。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状元桂冠,落在了来自抚州耕读世家的学子关文山头上。
其文章质朴浑厚,切中时弊,深得皇帝与阅卷诸臣的赏识。
赵惊弦以其鞭辟入里的策论和稳健练达的文风,荣登一甲第二名,高中榜眼。
探花之位,则授予了一位京中显贵家的子弟谢弘义。
此子虽不乏家世权衡之故,但其文章辞藻斐然,见解亦有独到之处,才学确也配得上这鼎甲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