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 “噼啪” 作响,把秀雅的侧脸映得暖融融的。她刚把蒸好的红薯端上桌,就见狗剩举着个磨得发亮的红本本冲进屋,脸上的笑容比灶火还炽烈:“秀雅!赵叔说今天要登记全年工分,让俺自己填名字!俺昨晚练了半宿,保证写得比上次还好看!”
秀雅放下碗筷,看着他怀里揣的木炭笔和糙纸,忍不住笑了:“瞧你急的,登记要到晌午才开始,先吃块红薯垫垫。” 她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红薯,剥了皮递过去,“慢点吃,别烫着,等会儿手发抖写歪了可就丢人了。”
狗剩三口两口把红薯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放心!俺的手稳着呢!拉弓都不抖,写字更不会!” 他说着就抓起木炭笔,在糙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自己的名字 ——“李根生” 三个字比上次规整了不少,只是 “根” 字的木字旁还是有点歪,像棵长斜了的小树。
“不错不错,有进步。” 秀雅凑过去点评,“‘根’字再写得紧凑点,别让‘木’和‘艮’离太远,看着像两个字。”
狗剩赶紧点头,又连着写了五六遍,直到每个字都看得顺眼了,才小心翼翼地把纸叠好放进兜里,像揣着块宝贝。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转身在秀雅脸上亲了一口:“等俺回来给你带糖吃!登记得好,赵叔说不定还会给俺加小工分!”
秀雅捂着发烫的脸颊笑,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 这糙汉学认字刚有点起色,就美得找不着北了。
狗剩刚出村口,就撞见蹲在碾子上抽旱烟的张二婶。她眯着眼瞅见狗剩揣着纸笔,烟袋锅子 “啪嗒” 掉在地上:“哎哟!狗剩你这是干啥去?打扮得跟要去赶考似的。”
“登记工分去!俺自己写名字!” 狗剩得意地把兜里的纸掏出来晃了晃,“你看俺写的‘李根生’,是不是比周德财那家伙写得强多了?”
张二婶凑过来瞅了瞅,咂咂嘴:“真不赖!比俺家那口子写的强十倍!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别跟上次似的把‘猎’写成‘猪’,不然全村又得笑你半个月。”
“放心!这次肯定没问题!” 狗剩拍着胸脯保证,脚步没停,一溜烟往晒谷场跑。路上遇见挑着担子的刘大爷,他还特意停下来显摆:“刘大爷,俺会写自己名字了!等会儿登记工分俺自己填!”
刘大爷笑着点头:“好小子,有出息!以后可得好好跟着秀雅学,争取当个识字的好猎人。”
晒谷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赵老根坐在临时搭的木桌后,手里拿着个厚厚的账本,旁边摆着个墨水瓶和毛笔。周德财站在一旁,正拿着支毛笔晃来晃去,见人就说:“不会写名字的找俺啊,俺免费帮忙,就是得多给俺点好处。”
狗剩刚挤到前排,就听见周德财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用你帮忙?俺自己会写!上次你把‘工分’写成‘工刀’,还好意思说帮忙。”
周德财的脸瞬间红了,梗着脖子反驳:“那是俺故意写的,逗你们玩呢!你个糙汉能写对自己名字?别到时候写漏了笔画,成了笑话!”
“俺才不会!” 狗剩说着就冲到桌前,抓起木炭笔,在账本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起来。他屏住呼吸,手腕绷得紧紧的,心里默念着 “横平竖直”,可写着写着,手指突然一滑,等反应过来时,纸上已经赫然出现了 “李生” 两个字 —— 把中间的 “根” 字给漏了!
周围的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张二婶笑得直拍大腿:“哎哟!狗剩你这是把自己的‘根’丢了?咋成‘李生’了?是想重新投胎吗?”
周德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账本说:“你看看你!我说啥来着?糙汉就是糙汉,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还敢跟俺叫板?”
狗剩的脸 “腾” 地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赶紧抓起木炭笔想改,可纸已经被墨汁洇透了,越改越乱,最后 “李生” 两个字旁边涂得黑乎乎的,像块脏补丁。
“别改了别改了,再改就成墨疙瘩了。” 赵老根强忍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登记纸,“重新写,慢点来,别急着下笔。”
狗剩接过纸,手都有点发颤。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三遍 “李根生”,才慢慢睁开眼,一笔一划地写起来。这次他格外小心,写 “根” 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确保 “木” 和 “艮” 都写全了,才松了口气。
“这回落全了吧?” 张二婶凑过来瞅了瞅,笑着说,“再漏‘根’,俺就喊你‘李生’了,让全村人都这么叫你。”
狗剩赶紧把纸递给赵老根,头埋得低低的:“赵叔,您看看,这次对了。”
赵老根接过纸,点点头:“不错不错,比上次写得规整多了。就是下次可得记着,‘根’字不能漏,这可是你爹娘给你起名字的心意,丢了‘根’可不行。”
狗剩红着脸点点头,心里别提多懊恼了 —— 昨晚练了半宿,居然还是写漏了笔画,这下又被周德财笑话了。
登记完工分,狗剩低着头往家走,路过村口的碾子,看见张二婶还在那儿抽旱烟,赶紧绕着走。可还是被张二婶喊住了:“李生!别走啊!跟俺说说,咋把自己的‘根’丢了?”
“二婶您别笑了!” 狗剩委屈地说,“俺就是太紧张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知道紧张就好,说明你在乎。” 张二婶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俺家那口子第一次写名字,把‘王’写成‘土’,被人笑了一个月呢。你这算啥,至少还认出俩字。”
狗剩这才稍微舒坦了点,可一想起周德财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又堵得慌。他暗暗发誓,晚上一定要多练几遍名字,下次再登记,非得写得工工整整,让周德财闭嘴。
回到家,秀雅见他耷拉着脑袋进门,赶紧迎上去:“咋了?登记得不顺利?还是写漏了笔画?”
狗剩把写漏 “根” 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俺昨晚练了半宿,还是写漏了!周德财笑了俺半天,张二婶还喊俺‘李生’!”
秀雅忍不住笑了,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尘:“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写漏个笔画吗?谁学写字没犯过错?俺爹以前教我写‘秀’字,把撇写成捺,被先生罚抄了十遍呢。”
“真的?” 狗剩抬起头,眼睛亮了些。
“当然是真的。” 秀雅从灶旁的布兜里摸出块糖,塞到他手里,“吃块糖甜甜嘴,晚上俺陪你练,保证下次再也不会漏了。”
狗剩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抱住秀雅的胳膊,撒娇似的说:“还是俺媳妇疼俺!晚上你可得盯着俺写,写漏一个笔画就罚俺不许吃红薯。”
秀雅笑着点头:“行啊,就罚你不许吃红薯,省得你吃多了犯困。”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王桂英的声音:“狗剩!秀雅!俺送刚腌的芥菜来了!” 王桂英拎着布包走进来,看见狗剩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咋了这是?登记工分不顺心?”
张二婶的笑声从院门外传进来:“桂英姐,你家狗剩把自己名字写成‘李生’了!漏了个‘根’字,被俺们笑了半天!”
王桂英一听,忍不住笑了:“你这混小子!写个名字还能漏笔画?俺当年学写自己名字,练了一个月才敢出门显摆,你才学几天就敢去登记?”
狗剩的脸瞬间红透了,赶紧把脸埋进秀雅怀里:“娘,您别笑了!俺晚上就练,下次肯定写对!”
“知道练就行,别光说不做。” 王桂英笑着把布包递给秀雅,“这是刚腌的芥菜,下饭得很。对了,赵叔说下个月要选生产队的记工员,谁认字认得好就选谁,你可得好好学,争取选上,以后就不用看周德财的脸色了。”
狗剩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选记工员?俺要是选上了,是不是就能天天写字了?还能管着周德财的工分?”
“那可不!” 王桂英点点头,“记工员管着全村的工分登记,比周德财那临时帮忙的强多了。你可得好好学,别给俺和秀雅丢脸。”
“俺知道了!” 狗剩拍着胸脯保证,“俺今晚就练到半夜,明天就把‘李根生’三个字写得比赵叔还好看!”
王桂英坐了会儿,又叮嘱了几句,才起身回去了。送走王桂英,张二婶也拎着篮子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调侃:“李生,明天可得好好练字,别下次写成‘李牛’了!”
狗剩气得直跺脚,却也没法反驳,只好抓起木炭笔,在糙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秀雅坐在一旁看着他,忍不住笑 —— 这糙汉虽然爱犯迷糊,可一旦有了目标,倒是挺较真的。
下午,狗剩没去后山打猎,坐在院里练了一下午名字。秀雅给他端来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都没顾上喝一口。路过的村民看见他趴在石桌上写字,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夸他有出息,狗剩听了更有劲了,写得更认真了。
傍晚,秀雅炖了野兔汤,喊了他好几遍,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笔。吃饭的时候,他还在嘴里念念有词:“李根生,李根生……‘根’字木字旁,‘艮’字横折撇……”
秀雅笑着帮他盛了碗汤:“快喝吧,汤都凉了。就算要练字,也得先吃饭,不然饿坏了肚子,明天没力气写。”
狗剩点点头,端起碗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碗筷准备继续练字。秀雅赶紧拉住他:“别练了,晚上光线不好,写多了伤眼睛。明天早上再练,早上脑子清醒,记得牢。”
狗剩只好作罢,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 “李根生” 三个字。他侧过头看着秀雅,小声问:“秀雅,你说明天俺能把名字写对吗?赵叔会不会因为俺写漏笔画,不让俺参选记工员啊?”
“不会的,赵叔知道你刚学认字,不会怪你的。” 秀雅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快睡吧,明天早起练,肯定能写对。”
狗剩点点头,紧紧握住秀雅的手,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当选了记工员,拿着账本在全村人面前写字,“李根生” 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赵叔和张二婶都夸他,周德财气得脸都绿了。
第二天一早,狗剩天不亮就起了床,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练起字来。秀雅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写了满满一整张纸,“李根生” 三个字写得又规整又好看,再也没有漏过笔画。
“秀雅!你看俺写的!” 狗剩举着纸跑过去,眼睛里满是期待,“这次没漏‘根’字吧?是不是能参选记工员了?”
秀雅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点头:“写得真好!比上次强多了!肯定能参选记工员!”
狗剩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把纸叠好放进兜里,又拿起木炭笔练了起来。他知道,只要自己好好努力,肯定能当选记工员,让秀雅和娘为他骄傲。
晌午的时候,赵老根路过李家院,看见狗剩在院里练字,忍不住停下来看:“狗剩,你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看来参选记工员有希望啊!”
狗剩赶紧站起来,激动地说:“赵叔,俺一定好好练,争取当选记工员,帮您管好全村的工分!”
赵老根笑着点头:“好小子,有这股劲就好!记工员不仅要认字,还得细心,你可得好好改改你这马虎的毛病。”
“俺知道了!俺一定改!” 狗剩赶紧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赵老根走后,狗剩练得更有劲了。秀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 这糙汉虽然有时候犯迷糊,可一旦认准了事情,就会全力以赴。她知道,只要狗剩好好努力,肯定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傍晚,夕阳西下,把李家的土坯房染成了暖黄色。狗剩坐在屋檐下,拿着木炭笔在纸上写着字,秀雅坐在一旁缝补衣服,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空气中满是温馨的味道。
狗剩知道,这次写漏 “根” 字虽然闹了笑话,可也让他明白了细心的重要性。以后不管是练字还是打猎,他都会踏踏实实,再也不马虎了。而这一切,就从 “李生” 这个小笑话开始,从他对记工员的向往开始,往后的日子,定会像他写的字一样,越来越规整,越来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