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下来,就是大贤者与齐岁联手对付佐伊的戏码了吗?
莉娅用力眨了眨眼,突然发现,她并不是很想要看到这样的发展。一位君王被自己亲口认可的骑士背叛,这实在太令人心碎了。
她原本一直将大贤者视为绝对正义的一方,刻意忽略了他行为中的种种疑点。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对“疯王”抱有偏见的同时,对大贤者何尝不是带着一层滤镜?
当“大贤者是完人”的这个滤镜破碎后,那些曾经被她自动找借口解释的不和谐之处,此刻都显露出狰狞的真相。
“分明是大贤者最先挑拨离间的……”莉娅低声嘟囔,几乎不忍继续看下去。
不过史书记载,佐伊并未在此殒命,这说明大贤者的阴谋终究失败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大贤者和厄尔斯都没有被这位以暴戾着称的君王处死?一个依然稳坐大贤者之位,一个照样成为了骑士?
授封仪式庄重地进行着。大贤者阿纳斯塔西奥斯手持古老的卷轴,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宣读着誓词。
秦念缓步走向人群中央的位置,黑金色的服饰在液态光流中熠熠生辉,他将在这里为自己的骑士授衔。
仪式官捧着铺着天鹅绒的托盘上前,一柄镶嵌着月长石的仪式银剑安放其上。
齐岁应声上前。按照礼仪,此刻他应该单膝跪在自己效忠的君主面前,立下骑士誓言,宣誓永远忠诚于他的主人。
随后君王将手持银剑轻触他的肩颈,为他佩剑、束带……
然而齐岁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跪在君王面前。
“就是现在!”
大贤者突然中断平缓的宣读,卷轴被扔在一边,声音陡然拔高。周围的魔法使们同时亮出武器,齐刷刷对准了秦念。
阿纳斯塔西奥斯迅速发动了从“编织者”那里借来的禁忌魔法,将整座真理厅堂与外界隔离开来。
齐岁手中立刻凝聚出漆黑的长剑,与他在竞技场上所做的一切如出一辙。
原本庄严的授封仪式瞬间变成了精心策划的围杀陷阱,整个真理厅堂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大厅之中,唯有秦念手无寸铁!
莉娅紧张地咬住下唇,几乎不敢去看佐伊此刻的表情。这位君王会作何反应?是震惊,愤怒,失望,还是心痛?
她甚至开始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愧疚。
天啊,她曾经竟然期待过大贤者推翻这位“暴君”!而现在,她的心已经完全站在了疯王这一边。
“外乡人!你究竟在做什么?!看清楚谁才是你的敌人!”
阿纳斯塔西奥斯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他漂亮的脸被惊愕填满,手中的仪式杖剧烈颤抖,直指向齐岁,仿佛要将这个叛徒钉在原地。
齐岁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出半步,沉默地挡在佐伊身前。这个动作让大贤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最得意的棋子,这场精心布局中最关键的一环,竟然在最后时刻倒戈相向,站在了那个暴君的一边!
今天受封的日子,齐岁终于褪去了那身渡鸦般的漆黑装束,换上了一套华美的骑士礼服。银蓝色的轻甲上镶嵌着金色纹路,白色绶带从肩头垂落,胸前索兰纳斯的家徽在流光中闪耀,这身装束将往日阴郁的剑士衬托得英姿勃发。
这位尚未正式授衔的准骑士,已经用实际行动宣告了他的选择。他手持漆黑长剑,剑尖指向在场叛变者,无需言语,所有人都读懂了他的意思。
想要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别说阿纳斯塔西奥斯,就连拥有更高维视角观看这段影片的人,他们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背叛!”
教室中有学生激动地站起身,扬眉吐气地大声道:“这小子有种!”
一阵阵惊呼声响起,不知不觉间,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站在了佐伊的一方。惊喜过后,一个疑问就浮现在每个人心头。
可是为什么呢?齐岁不是已经和大贤者达成了协议吗?为何在最后关头突然变卦?
是啊,为什么?此刻最想得到答案的,正是阿纳斯塔西奥斯本人!
明明之前谈得好好的,这个外乡人答应得那么爽快。他承诺的哪一样不比现在强?不必屈居人下做骑士,不受任何约束,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绝色美人,金钱与权势一样都不缺。
结果这个外乡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倒戈,转而护起那个暴君来!那个暴君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他如此维护?
齐岁的临阵倒戈,意味着计划中最关键的一刀背刺无人执行。现在这个实力强大的暴君完好无损,让他们去面对全盛状态的佐伊?这确定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即便借用了“编织者”的力量,阿纳斯都没有信心说自己有把握对付佐伊,更何况,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能与暴君打得有来有回的齐岁。
这真是从天堂坠入地狱,只在瞬息之间!
不能硬拼,否则必败无疑。
阿纳斯还不至于愚蠢到直接和这两个人打,他们一起上都只有送的份。
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急忙对齐岁喊道:“你看不清真相吗?他只是在利用你!把你当作咬人的恶犬!这个暴君冷酷无情,对你不会有半分真心!”
“你与我密谋了这么多,现在身份暴露,你真以为那个暴君会放过你吗?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当着当事人的面挑拨离间,这也有够不礼貌的。
听了这么久的单口相声,秦念脸上没有半点恼怒,对现场的哗变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冷静得如同一个完美的看客。这般的处变不惊,倒真是让这群本就对暴君心怀惧意的人,更加的恐惧不安。
他轻轻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厄尔斯,凝视着准骑士的双眼,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道:“他说的,不无道理。仪式没有完成,你还不是我的骑士,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君王向前微倾身子,露出毫无防备的脖颈,像是不知道危险似的,笑得轻松,“你也听到了,至少‘利用’,‘冷酷无情’这些都是真的哦,现在离开我还来得及。”
“这,便是我赐予你的自由。”
蛊惑的话语从君王的口中吐出,竟然是在劝自己的骑士赶紧去往对立面,这还真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说完,秦念的口中溢出古怪的笑声,眼睛亮亮的。
他老老实实当了这么久的君王,身上的恶劣因子终于抑制不住,迫不及待地出来探头,吵闹着要捉弄眼前的这个人,让故事往更有趣的方向发展。
阿纳斯塔西奥斯不知道佐伊在发什么疯,但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急忙看向齐岁,展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但似乎,齐岁根本没有看他,连一眼都没有施舍。这位向来面无表情的剑士,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慌与恐惧。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剑柄被捏得嘎吱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君王的话语哪里是给予自由,分明是最残酷的惩罚!
这段时间建立的信任,获得的名字,取得的特权,还有那些弥足珍贵的亲密时刻,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被尽数收回。
这算什么?给予之后再残忍地夺走?
他如同被扔进了冰窟窿,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令人作呕的黄昏。狂潮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相识的人。
刚刚还在一起说话的伯伯,早上因为没吃饭才吵过架还在赌气的父亲……一切都消失了,可笑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他偏偏要在母亲最后的嘱托中,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新的、完全属于他的存在,只属于他,完完全全属于他。不能被夺走,无论什么都不能将他夺走……
就算是秦念自己,也不行!
齐岁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那双纯黑不祥的眼眸。他的声音异常轻柔,轻得仿佛在埋怨:“陛下,我明明那么乖巧,您真的忍心抛弃我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人的言语让您产生了疑虑……”他的视线如毒蛇,缓缓移向阿纳斯塔西奥斯,“那我把他杀掉,问题就解决了,是吧?”
面对齐岁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扭曲的逻辑,阿纳斯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
下一刻,长剑已至眼前!
听着那边的动静,秦念面上表情没变,但忍不住暗自咬了咬舌尖。
嘶——
齐岁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激了?不就是逗逗而已嘛,不会当真了吧?
但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年轻的君王看向剩下歪瓜裂枣的魔法使,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他动真格。秦念有些嫌弃道:“诸位,你们也看见了,我可爱的小狗已经选好了猎物,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你们的性命了!”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黑金色的王笼罩,形成了一只高温的庞然大物。现在,厅堂中只剩下了一只嗜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