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燊核心实验室的空气里翻滚着沙土的燥气与化学试剂的微辛。巨大的环状工作台上,三场静默的战争同时上演:
左侧:沙米种子在精密喷头下翻滚,被乳白色粘稠浆液包裹,如同披上微型铠甲。
中部:梭梭幼苗根部缠绕着纤细的滴灌微管,像嫁接上透明的静脉。
右侧:沙拐枣的根系被浸泡在淡褐色药液中,周围悬浮着抗拉纤维网的显微影像。
林燊燊立于台前,指尖捻起一粒完成包衣的沙米种子。原本干瘪的褐色颗粒,此刻裹着一层光滑的乳白“蜡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拿起滴管,将一滴水精准地滴在种子上。
滋——
轻微的吸水声响起。那粒不起眼的种子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乳白色的包衣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厚、软化,如同吸饱水的海绵,体积膨胀了整整两倍!一颗原本干瘪的种子,转眼变成了裹着凝胶状透明“水囊”的饱满生命体。
“吸水树脂(保水剂)核心,有机肥层,外裹杀虫剂膜。”青禾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微颤,AR影像同步放大种子结构,“遇3mm微量降水即可激活膨胀,持续供水72小时!萌发窗口从‘暴雨彩票’变成‘小雨刮刮乐’!”
“刮刮乐也得有雨。”赤红炎的金丝眼镜寒光一闪,调出炎漠边缘刚铺设的草方格卫星图。巨大的2mx4m网格在灰黄的沙地上蔓延,如同新刻的棋盘。他手指点着图上标注的【朱雀水-炎漠接壤区】,“棋盘刻好了,棋子(沙米)也包了‘水囊’,现在,就差老天爷吐口唾沫星子!”
“老天爷不吐,我们自己造露水。”林燊燊的声音像砂轮擦过金属。他手指划过控制屏:
巨幕画面轰然切换!
战场:炎漠北面(朱雀水畔)
战术:三线强攻!
滴灌堡垒(水之矛):
影像:数台经过耿炎改装的“滴灌堡垒-2型”履带车如同钢铁驼队,碾过新铺的草方格。车顶巨大的太阳能板阵列在沙尘中反射着冷光。车体两侧悬挂的软体水箱(标记:【单次储水:120吨】)随着地形起伏微微晃动。
精准点杀:车后拖曳的数公里长滴灌带并非均匀铺开,而是如同灵蛇,精准地沿着草方格的长边(种植带)游走!滴头以脉冲模式工作(标记:【节水模式:开】),将珍贵的水分直接注入预定栽种梭梭的点位下方沙层(深度:20cm)。
耿炎的咆哮从通讯器炸出:“履带关节加了双液压缓冲!沙丘25度坡照爬!代价是多喝10%柴油!”
集水斗篷(露之网):
影像:“滴灌堡垒”车体侧面,巨大的银灰色特殊疏水材料篷布缓缓展开、倾斜支起,如同张开的翅膀,在沙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凝露捕手:清晨或傍晚,沙漠温差最大时,篷布内表面的超疏水纳米结构(AR特写:密集的微米级凸起)将空气中稀薄的水汽高效凝结成露珠!露珠汇聚、滚落,精准滴入下方草方格边缘挖掘好的微型集水沟中(标记:【沟深15cm,内衬纳米膜】)。集水效率计数器跳动:【45%】(远超自然凝结)!
林枫的电子音补充:“数据联动!篷布角度、展开时间由‘神农’沙漠微气候模型实时优化!”
飞播点绿(急先锋):
影像:就在“滴灌堡垒”车队的上空,无人机蜂群呼啸而过。它们没有撒播传统的裸露种子,而是投下一枚枚特制的“种子炸弹”——拳头大小、可降解的陶土球!
“水囊”空降:陶土球内部,正是那裹着乳白色保水包衣的沙米种子!球体落入草方格网眼的修复带内,瞬间碎裂。包衣种子直接接触沙土,静待任何一丝水汽的降临(来自集水沟的露水,或微弱的自然降水)。
青禾紧盯着AR屏上代表修复带的区域:“沙米包衣+集水沟露水+偶发微雨=快速固表!目标:30天内,修复带地表糙度提升50%!”
三军协同:
画面拉远:钢铁堡垒在沙丘间挺进,滴灌带如银蛇精准穿行于草方格“骨架”;集水斗篷在晨昏张开翅膀,凝露成滴,汇入草方格边缘的“血脉”;无人机如蜂群掠过,将裹着“水囊”的沙米种子精准空投到修复带的“韧带”区域。
“骨架(草方格)立,血脉(水)通,韧带(沙米)活。”林燊燊的声音穿透实验室的嗡鸣,“梭梭(深根)、沙拐枣(平铺根)、沙米(浅根速生),沙海里的铁三角。”
青禾立刻调出全息植物根系模型:
梭梭:粗壮的主根如钢钎,影像显示其穿透沙层,直插深处(模拟深度:15m+),标记:【深部锚固+汲取深层微量水】。
沙拐枣:密集的网状须根在浅层(0.5-1m)如同铺开的渔网,影像清晰显示其牢牢抓住沙粒,标记:【地表抗风蚀+拦截浅层流沙】。
沙米:纤细茂密的浅根(0-30cm)在修复带内迅速蔓延,形成一层毛茸茸的“生物毯”,标记:【快速覆盖固表+减少蒸发+改良表层微环境】。
“梭梭是地锚,沙拐枣是网,沙米是毯!”青禾激动地总结,“水在浅层(沙米用),沙拐枣锁;水在深层,梭梭取;风沙来了,网和毯一起扛!这搭配,绝了!”
战略室的门被推开,苏晴端着一个保温桶进来,桶盖缝里钻出奇异的谷物焦香。她今天穿了身利落的卡其色工装,长发束成高马尾,像个科考队员。
“哟,林教授忙着指挥‘沙海三军’呢?”她将保温桶“咚”地放在全是数据屏的操作台上,自顾自拧开盖子。
里面不是汤,是熬得浓稠、泛着暗红色的粥,点缀着些颗粒饱满的种子。
“尝尝!吴老头用刚飞播的第一批沙米试验田收的种子熬的‘赤地金粥’!说是有股子‘沙子的倔脾气’!”
林燊燊舀起一勺。粥入口粗糙,带着明显的沙质感,但随后涌起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阳光炙烤和某种顽强草木的香气,微苦,回甘。
“沙米的根,”苏晴用勺子搅着粥,看似随意地说,“扎得浅,可死得快,活得也快。老爷子说了,这性子,像咱们开荒的人。”她抬眼,杏眼清亮地看着林燊燊,“他还说,朱雀水边的草方格铺得够快了,该让外面看看这‘沙棋盘’上的‘绿棋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晴空’的飞播直播车,已经到戈壁边了,就等您这位‘三军统帅’发令了。”
林燊燊放下勺子,未干的沙米粥在勺底留下粗糙的痕迹。
窗外,一阵更猛烈的、裹挟着大量沙尘的风呼啸着撞上玻璃,发出沉闷的“嘭嘭”声。晴湖的水面早已不再平静,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堤岸,倒映的天色一片昏黄。
他走到窗边,凝视着南方那片正被风沙吞噬的灰黄。沙盘上的三线推进,实验室里的种子包衣,苏晴话里的深意,如同三条无形的线,在他脑中绞紧。生机燎原界深处,元初湖那磅礴的生命力在无声咆哮,几乎要冲破百万分之一稀释的囚笼,去抚平那片焦渴的荒漠。
指腹无意识地用力,窗台上那块火焰“田”字玄武岩小样坚硬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需要那片绿,但绝不能是“神迹”之绿。
他转身,声音在风沙扑打玻璃的呜咽中异常清晰:“告诉直播车,镜头对准‘滴灌堡垒’的履带印,对准集水斗篷上的露珠,对准草方格网眼里刚冒头的沙米绿芽。让所有人看清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粒裹着“水囊”、在模拟微光下静静等待的沙米种子,“绿洲,不是天上掉的馅饼,是我们从龙王嘴里,一颗沙米、一颗沙米,抢出来的。”
实验室外,戈壁的风沙更烈了。但在那片新铺设的草方格棋盘上,钢铁堡垒的履带深深碾过沙丘,集水斗篷在昏黄的晨光中凝结出第一滴晶莹的露水,一颗颗裹着乳白色“水囊”的沙米种子,正静静蛰伏在修复带的沙粒下,等待着属于它们的、由科技与意志共同催生的“微量降水”。沙海深处,第一批倔强的绿色铆钉,即将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