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圣所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只有幽蓝苔藓缓慢蠕动的微光,和篝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苏晚星仔细地为陆离重新处理了背后的伤口,敷上林默提供的、效果出奇好的止血生肌药膏。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灵魂深处的空虚感却难以缓解。尘匠和屠夫狼吞虎咽地吃了些压缩食物,抓紧时间休息,目光却始终没有完全离开林默和那尊诡异的雕像。
阿哲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苏晚星给他喂了些清水,脸上忧色稍减。
林默则一直在忙碌。他清理出雕像下方那块圆形石台周围的杂物,将那些老旧的仪器设备连接起来,接通了某种似乎是利用地热或残留能量运行的电源。屏幕亮起,跳动着模糊不清的波形和数据,发出低沉的嗡鸣。
“可以开始了。”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圣殿中回荡,打破了沉寂。他看向陆离,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邀请实验对象踏上解剖台。
陆离深吸一口气,在苏晚星担忧的目光和尘匠警惕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那座石台。越靠近那尊扭曲的雕像,那种头晕目眩、灵魂被撕扯的感觉就越发明显。石台上的凹槽复杂无比,看久了仿佛精神都会被吸进去。
他依言站上石台中心。
刹那间,石台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凹槽骤然亮起黯淡的幽蓝光芒,与墙壁上的苔藓交相辉映!一股冰冷、沉寂、却带着某种沉重“历史质感”的能量场瞬间将他笼罩!
陆离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被浸入了一种粘稠的、冰冷的胶水中,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沉重。体内那缕“残火”自主激发,灰芒流转,艰难地抵抗着这种外界的压迫,而其核心那点冲突余烬,则像是被投入水中的钠块,瞬间变得异常“活跃”!
暗红与虚无的光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变幻、碰撞,散发出极其不稳定、却又被石台能量场强行约束在一定范围内的波动!
“很好...非常奇特的反应...”林默眼中闪过狂热的数据流般的光芒,他飞快地操作着仪器,记录着一切,“沉寂力场能有效压制你的常规活动,却反而刺激了那点‘高位格回声’的活性...果然,只有同等级甚至更强的规则压力,才能让它们显现出更多特征...”
仪器屏幕上,代表陆离能量状态的数据疯狂跳动,形成一条条剧烈震荡、几乎要突破上限的曲线!
“它们在对抗...也在尝试融合...一种动态的、极不稳定的平衡...”林默喃喃自语,语速越来越快,“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在微观层面重演了‘方舟’深处的冲突!你是如何让这两种绝对排斥的力量以这种形式共存的?!”
他的问题无人能答。陆离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外部的沉寂力场压迫,内部冲突余烬的疯狂躁动,内外交困,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再次撕碎!他只能拼命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力运转“残火”,艰难地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加大力场强度...百分之十...”林默似乎觉得刺激还不够,冷静地调整着仪器。
嗡——!
石台的光芒更盛!陆离身体猛地一颤,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体表的灰芒明灭不定,那点冲突余烬的旋转速度再次飙升!
“林默!停下!”苏晚星惊叫道,指尖绿芒亮起,想要冲过去。
“别动!”尘匠一把拉住她,脸色铁青,熔金的眸子死死盯着林默和似乎痛苦不堪的陆离,低吼道,“现在打断,能量反噬更危险!”
就在这极度危险的关头——
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陆离或林默的实验。
而是来自他们脚下,来自这座圣殿的最深处!
一种低沉、缓慢、仿佛亿万年未曾转动过的巨大齿轮开始艰难咬合的...摩擦声,隐隐从地底传来!
整个圣殿开始轻微震动,灰尘和碎屑从穹顶簌簌落下。
那尊诡异的雕像,表面附着的幽蓝苔藓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其“身躯”上那些难以名状的扭曲结构,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
一种远比林默制造的沉寂力场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死寂的意志,如同从漫长沉眠中被惊扰,缓缓苏醒,降临于此!
【...谁...在...搅动...沉眠...】 【...是...‘钥匙’的...波动...?】 【...不...是...赝品...携带...回响...】
一个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的威严与疲惫的意念,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这意念并非针对某个人,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呢喃,却让所有人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林默的实验仪器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所有数据乱码般疯狂跳动,然后噼啪作响,冒起阵阵青烟——竟然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古老意志的余波,直接过载烧毁了!
石台的力场瞬间崩溃消失!
陆离噗通一声跪倒在石台上,大口吐血,体内冲突余烬的躁动因为外部压力的突然消失和这古老意志的降临,反而诡异地暂时平复了一些,但那平复之下,是更加深邃的危险。
林默猛地后退一步,看着烧毁的仪器和那尊开始微微发光的雕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出计算的、真正的惊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果然...传说是真的...这座圣所下方...沉眠着一位古老的‘看守者’...它竟然真的还对‘钥匙’的波动有反应!”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陆离,变得更加炽热。
而此刻,那古老的意志似乎稍微凝聚了一些,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停留在了跪倒在地的陆离身上。
【...渺小的...载体...】 【...你体内...承载着...‘门’之碎片的...回响...还有...令人厌恶的...污染...以及...一丝...熟悉的...‘否定’...】 【...有趣...的...混合物...】
那意志仿佛在审视一件新奇的事物。
【...说出...你的...来意...】 【...否则...惊扰沉眠者...将归于...沉寂...】
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缓缓增加,仿佛整个圣殿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林默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陆离。 苏晚星和尘匠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没想到,林默所谓的“研究”,竟然会意外惊醒如此恐怖的存在!
陆离挣扎着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望着那尊仿佛活过来的雕像,感受着那浩瀚古老的意志,脑海中念头飞转。
说实话?说他们是被协会追杀逃至此地?说林默在拿他做实验? 还是...赌一把?
他想起林默之前提到的“流放之地”,想起这意志对“钥匙”波动的反应,想起它提到的那丝“熟悉的否定”...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凝聚起一丝蕴含着“残火”特质(否定、坚韧)以及那点冲突余烬气息(高位格回响)的意念,艰难地投向那古老意志:
“...遵循...古老的契约...” “...携带‘回响’之人...于此...寻求...暂歇...与...指引...” “...对抗...共同的...污秽之敌...”
他试图模仿那种古老晦涩的语感,并巧妙地将其引向对抗“母亲”的方向。
那古老的意志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和评估这信息。
【...契约...早已...模糊...】 【...指引...也已...遗失...】 【...但...污秽...确实...令人...憎恶...】 【...你身上的‘否定’...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压力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可以...允许你们...在此...停留...】 【...但...不得...再...深入...我的...领域...】 【...不得...再...试图...唤醒...更深层的...东西...】 【...否则...永恒的沉寂...将是...归宿...】
那浩瀚的意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再次隐没于圣殿地底深处。
那尊雕像的光芒黯淡下去,蠕动停止,恢复了死寂。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
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几人,和一片狼藉的现场。
陆离瘫倒在石台上,几乎虚脱。
林默走上前,看着他,眼神复杂难明,最终缓缓道:
“你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也可能...唤醒了一个更麻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