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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腹深处,亘古的幽暗被一种灰红色的光芒霸道地撕裂、占据。那光芒并不炽烈,反而沉凝如铁,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永恒终结意味。它覆盖着方圆十丈的洞窟空间,如同一片凝固的、拒绝一切生机的死域。灵泉在光芒边缘凝滞,晶莹的水珠悬在半空,如同被封入琥珀;尘埃定格在每一寸空气里,连洞顶偶尔渗下的水珠,也僵在石笋尖端,欲坠不坠。

这便是寂灭神域,凌绝对那规则棱角初步掌控后,于这荒僻洞府中演化出的领域雏形。此刻,这灰红的光芒如同退潮的海水,不再汹涌肆虐,而是带着一种驯服后的内敛,缓缓向着中心收敛。光芒流经粗糙的岩壁,那些被规则之力无意侵蚀出的细微坑洼和奇异的结晶纹路,在光影变幻中若隐若现,无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过的凶险与蜕变。

光芒最终尽数没入盘坐于洞窟中央的凌绝体内。随着最后一丝灰红隐去,洞窟内那令人窒息、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的终结气息骤然消散。凝固的空间恢复了流动,停滞的尘埃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无声的灰雪。那悬于石笋尖端的巨大水珠终于滴落,“叮咚”一声,清脆地砸在下方的小水洼里,激起一圈涟漪,紧接着,凝滞的灵泉仿佛被惊醒,重新流淌起来,潺潺水声重新在寂静的洞窟中回荡,带来一丝久违的、微弱的生机。

凌绝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并无想象中的神光爆射,反而深邃内敛,如同包容了万古星空的宇宙深渊。那是一种经历狂暴力量冲刷后沉淀下来的绝对平静。然而,就在这平静的瞳孔最深处,一点冰冷、坚硬、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的灰暗棱角虚影,如同惊鸿一瞥,倏忽闪过,随即彻底隐没,复归于古井无波。炼虚后期巅峰的修为境界,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此刻彻底稳固圆融,再无半分虚浮。他周身的气息沉凝得如同脚下亘古的山岳,渊深似无法测度的海底幽谷,所有的狂暴与外溢都被完美收束,只剩下一种如同万物归墟般的深不可测。

他动作舒缓地站起身。筋骨舒展,关节处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越的脆响,如同上好的玉器被轻轻叩击。体表流转的温润玉质光泽一闪即逝,内里新生的血肉筋骨却蕴藏着足以崩山裂石的爆炸性力量,更透出一种历经寂灭淬炼后、近乎不朽的坚韧。心念微动,丹田气海深处,那枚缓缓旋转的灰红色寂灭星璇核心处,一点融合了“规则棱角”本源的奇异玉髓,正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恒久的光辉,仿佛支撑整个星璇运转的永恒之核。

一丝极其细微、却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终结规则的灰暗力量,被凌绝意念精确地调动起来。它如活物般萦绕在他修长的指尖。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然而指尖周围的空间,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扭曲、塌陷,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漆黑裂痕凭空出现,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芒。裂痕之中,散发出的并非狂暴的能量乱流,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令万物本能颤栗、走向终焉的绝对寒意。洞窟内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规则棱角……虽只一丝,却已非凡力可及。”凌绝凝视着指尖那道转瞬即逝的空间伤痕,心中了然。这缕源自更高维度的力量,不再是蛮横的冲撞,而是精准的抹除,将成为他未来面对那些真正恐怖存在时,足以颠覆一切的终极底牌。

他拂了拂身上那件早已在寂灭之力冲刷下变得异常洁净的灰色旧袍,指尖灰红光芒如同灵蛇般一闪。洞口处,那些层层叠叠、由他亲手布下的复杂隐匿与防御禁制,如同遭遇烈日的冰雪,悄无声息地迅速消融瓦解。久违的、带着山林草木特有清新与泥土微腥的山风,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衣袂和发梢,也带来了外面广阔天地的气息。

该离开了。

劫影遁心法在体内悄然流转。凌绝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由实质化为了半透明的影子,随即如同彻底融入迎面而来的山风与洞外投射进来的斑驳光影之中,再无实体痕迹。下一刹那,那道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虚影,已如瞬移般出现在苍脊山脉外围一座陡峭的峰顶。

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骨般险峻的山峦被迅速抛在身后。前方,地势终于缓缓平展,森林渐疏,出现了被踩踏出的蜿蜒土路,远方甚至隐约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那是人烟活动的清晰印记。

半日后,一座依着平缓山坡而建的小镇,出现在凌绝视野的尽头。房屋低矮,大多由灰扑扑的石块和泥土垒成,陈旧而简陋,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刮走。狭窄的街道上尘土弥漫,被车辙和无数脚印反复碾压,坑洼不平。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界碑斜插在镇口,依稀可辨“青石驿”三个字。此地,正是葬星古原东部边缘通往相对繁华内陆的几个重要交通节点之一,是那些刀头舔血的佣兵队伍、押运着珍贵或危险货物的商队,以及消息最为灵通也最是油滑的底层散修们,歇脚、交易、打探情报的必经之地。

凌绝心念微转,体内磅礴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沉降,最终稳定在寻常元婴修士的水准。同时,他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洗得发白的普通灰色麻布衣衫,风尘仆仆,毫不起眼。他混入稀稀拉拉、带着旅途疲惫进入小镇的人流,步伐从容,眼神平静,就像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寻常旅人。

然而,甫一踏入那由两根歪斜木柱勉强撑起的镇口,一种极其异样、与这偏僻荒凉之地格格不入的压抑氛围,便如同无形的粘稠泥沼,猛地扑面而来,缠住了每一个进入者的感官。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得过分,远低于一个正常交通节点该有的数量。仅有的那些路人,大多步履匆匆,眼神飘忽闪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和不安,仿佛惊弓之鸟。他们的目光不敢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太久,总是飞快地扫过,又迅速垂下或移开。几个本该懒洋洋蹲在墙角、享受午后阳光的闲汉,此刻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凌绝的身影刚一出现,他们那浑浊而麻木的眼睛瞬间亮起,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扫视过来,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更深处,则藏着一丝如同鬣狗嗅到血腥般的贪婪。但当凌绝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去时,他们又立刻如同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装模作样地互相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嘴唇翕动,眼神却依旧鬼祟地瞟向镇口方向。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连山风似乎都绕开了这座小镇。一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呼吸都变得不畅。

凌绝面不改色,脚步沉稳地沿着街道前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边那些破旧、蒙尘的店铺和用黄土夯筑的低矮院墙。当他走过一处堆着些许杂物的街角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仿佛只是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

一面斑驳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土墙,糊满了各种陈年累月、早已褪色破损的告示、通缉令和乱七八糟的涂鸦,层层叠叠,如同长满了肮脏的疮痂。就在这片陈腐的“疮痂”之上,一张墨迹尚新、纸张雪白得刺眼的悬赏告示,如同脓包破裂后流出的新鲜血液,异常扎眼地钉在那里!

告示顶端,用狰狞、粘稠得如同尚未干涸血液的朱砂,描绘着一个扭曲变形、仿佛正无声咆哮的巨大骷髅头!骷髅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骷髅下方,是九幽蚀骨魔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宗门印记——两只交叉的、嶙峋惨白的巨大骨爪,如同来自地狱的支架,稳稳托着一团幽幽燃烧、散发出惨绿光芒的磷火!这印记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森然鬼气!

告示正中,一幅以精湛技艺绘制的人物画像,占据了核心位置。画中人身形挺拔如孤峰,一袭略显陈旧的灰色长袍裹身,面容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凿。那眉宇之间,凝聚着一种仿佛万载玄冰般的漠然,以及磐石般的坚毅。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深邃如无底星渊的眼眸,锐利、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冻结所有灵魂!画像的神韵捕捉得入骨三分,赫然正是凌绝本人!

画像下方,用同样刺目、仿佛刚刚蘸满鲜血书写的巨大红字,昭示着它的内容:

“九幽追魂令!”

“悬赏:诛杀此獠‘凌绝’者!”

下方罗列的赏赐,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着所有看到它的人的心脏,与魔宗宗主亲自颁布的“九幽追魂令”内容一字不差!《九幽蚀骨大法》全篇!万魂蚀骨幡仿品!九幽魔髓液!破境魔丹!……每一项,都足以令化神乃至炼虚修士都为之疯狂,足以掀起腥风血雨!落款处,是九幽蚀骨魔宗那枚散发着浓郁阴森鬼气的宗门大印,猩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污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诅咒!

告示前,围拢着七八个气息驳杂、服饰各异的散修。他们指指点点,眼神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却又被画像中那双冰冷的眼睛和告示上那骷髅血印所震慑,交织着难以抑制的恐惧与病态的兴奋,压着嗓子窃窃私语:

“嘶……我的老天爷……这悬赏……这他娘的够老子安安稳稳修炼到化神境界了!几辈子都挣不来的泼天富贵啊!”一个身材干瘦、眼珠乱转的汉子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哼,炼虚后期的强者!还亲手斩了魇骨圣子、连星陨宗‘暗刃’都铩羽而归的绝世狠人……这赏金,烫手得很呐!怕是有命拿,没命花!”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气息沉稳些的中年修士泼了盆冷水,但眼神深处同样闪烁着挣扎的渴望。

“嘘!噤声!你不想活了?”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猛地拽了一下刀疤修士的袖子,紧张地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蚋,“听……听说骨魇圣子麾下的‘搜魂使’就在这附近出没……专抓那些乱嚼舌根、觊觎悬赏的家伙……”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怕什么?”先前那干瘦汉子强作镇定,梗着脖子,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镇子深处,“魔宗悬赏天下,贴在墙上就是机缘!谁先找到线索,谁就有机会一步登天……”他后面的话含糊下去,但那点侥幸和贪婪的心思,昭然若揭。

凌绝的眼神,在听到“骨魇圣子”和“搜魂使”几个字时,骤然变得冰冷,如同万载玄冰深处冻结的锋芒。魔宗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更不择手段!这张画像,不仅形似,更捕捉到了他神韵中那份独有的漠然与孤绝,显然出自对他有深刻印象或拥有某种特殊留影追踪手段的高阶修士之手。这“九幽追魂令”,如同一道最恶毒、最响亮的诅咒,将他彻底暴露在无数贪婪的视线之下,成了整个大陆阴暗面疯狂狩猎的终极目标!

他面无表情,甚至脚步节奏都未曾改变,如同一个被悬赏金额吸引、匆匆瞥了一眼便失去兴趣的寻常过客,自然地从告示前走过。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街边,最终落在一间门面破旧、门框歪斜、门口挂着一块写着“百晓生”三个褪色大字的灰布幌子的店铺上。他脚步一转,掀开那油腻发黑的粗布门帘,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门口和唯一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烟草味、纸张书籍霉变后的酸腐气,以及一种陈年灰尘堆积的沉闷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皱眉的污浊气息。一个留着几绺稀疏山羊胡、面容干瘦如同核桃的老者,正无精打采地趴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打盹,口水几乎要流到一本摊开的破旧账册上。

凌绝没有废话,屈指一弹,几块光泽黯淡的下品灵石“叮当”几声落在积着厚厚油垢的柜台上。声音沙哑低沉:“老板,最近的风云录,来几份。”

老者被惊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接触到柜台上那几块灵石的微光时,瞬间闪过一丝精明的亮光,睡意全消。他麻利地直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嘴里含糊地应着:“哎,好嘞!客官您稍等!”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柜台下某个布满蛛网的暗格里,摸出三枚颜色暗淡、表面甚至有些划痕的灰白色玉简,堆着笑推到凌绝面前:“最新的,最全的,都在这里了,客官您慢慢看,慢慢看。”

凌绝拿起玉简,转身离开这污浊的小店。他在狭窄、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几家简陋的茶铺饭馆,最终选择了一间位于最不起眼角落、门可罗雀的破旧茶馆。茶馆里只有两三个形容枯槁的老茶客,捧着粗瓷碗发呆。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位置坐下,对迎上来的、同样无精打采的伙计道:“一壶粗茶。”

伙计很快端上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茶壶和一个同样粗糙的茶碗,劣质茶叶那浓重的苦涩味立刻弥漫开来。凌绝毫不在意,随手丢给伙计一块下品灵石,便不再理会。他端起粗瓷碗,劣质茶水浑浊发黄,但他只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便将大部分心神沉入手中的玉简。

神识探入,玉简内信息庞杂如潮,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任务、传闻、流言蜚语交织滚动。然而,关于“葬星古原惊变”、“凌绝斩魇骨”、“九幽追魂令”的消息,赫然如同血腥的旗帜,被置顶在最醒目的位置!其报道之详尽,措辞之耸动煽情,细节描绘之大胆离奇,远超凌绝的预料,甚至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惊。

“惊天秘闻!葬星古原深处爆发炼虚之战!神秘散修凌绝,寂灭神域惊世,逆斩九幽蚀骨魔宗圣子魇骨于古原边缘!圣子神魂俱灭,魔宗震怒!”——玉简中甚至附带了一段模糊不清、充满杂音、但能听出激烈碰撞和魇骨临死前不甘咆哮的留影片段。

“星陨宗顶尖杀手‘暗刃’铩羽而归!疑遭重创!神秘散修凌绝,已成杀手榜上炙手可热之目标!”——旁边附带着暗刃那标志性的、如同阴影般模糊扭曲的影像,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赏格数字。

“正阳门长老赤阳子,为护同道,力战骨婆,燃魂断后,壮烈陨落!浩气长存,天地同悲!”——这一段文字旁,竟附有一小段赤阳子最后那决绝燃烧、金焰冲天的模糊身影,以及正阳门随后发布的沉痛讣告。

“九幽蚀骨魔宗宗主震怒!亲颁‘九幽追魂令’,悬赏泼天!誓杀凌绝,不死不休!正元大陆邪魔闻风而动!”——九幽追魂令的详细内容和那骷髅血印被放大展示,冲击力十足。

“骨魇圣子悲愤出关!亲自调动魔宗势力及无数依附邪魔,编织天罗地网!大陆风云因一人而变,血色将至!”——最后一条信息旁,赫然是一幅骨魇圣子最新形象的留影:黑袍裹身,周身缭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惨绿魔气,眼眶中燃烧着两团暴戾的鬼火,仿佛隔着玉简都能感受到那股倾尽三江五湖也无法洗刷的怨毒与疯狂杀意!

玉简中还夹杂着大量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细节描述。有人信誓旦旦地“还原”了战斗场面,将凌绝描述得如同上古神魔降世,挥手间星辰陨落,寂灭神域覆盖千里;也有人“爆料”凌绝身怀上古重宝,引得魔宗觊觎;更有甚者,捕风捉影地猜测凌绝与正阳门的关系,暗示正阳门因此遭受魔宗巨大压力,风雨飘摇。

凌绝的神识快速扫过这些信息,脸色愈发沉凝,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外界的局势,比他闭关前想象的还要严峻百倍!魔宗这倾巢而出、不死不休的追杀态势,骨魇那近乎疯狂的报复意志,星陨宗“暗刃”必然在某个阴影角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自己几乎已被推到了整个大陆所有邪魔势力的对立面,成了他们共同的猎物!而正阳门,此刻恐怕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甚至可能成为魔宗迁怒的对象。

他放下玉简,端起那碗粗瓷茶碗,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如同此刻他心中的滋味。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这已然成为魔宗猎场的小镇。

然而,就在他放下茶碗,准备起身的瞬间,他那强大到足以洞察入微的神识,如同最高精度的无形雷达网,瞬间捕捉到了几道异常的气息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识海之中!

三道!气息阴冷、晦涩、如同滑腻的毒蛇,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窥探与精准锁定!它们并非刚刚出现,而是早已悄无声息地潜行而至,如同无形的蛛网,在凌绝沉浸于玉简信息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将这间简陋的茶馆,尤其是他所在的角落位置,牢牢缠绕、覆盖!目标,正是他!

“哼,不知死活。”凌绝心中一声冰冷的嗤笑。看来这小小的青石驿,早已被魔宗的触手渗透成了筛子。自己刚刚踏入不久,甚至可能就在踏入镇口、被那几个闲汉审视时,就已经被这些嗅觉比鬣狗还要灵敏的爪牙盯上了。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确认,直到此刻才完成包围锁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不会给对方任何合围发动的时间。在粗瓷茶碗底部轻轻触碰桌面的瞬间,劫影遁身法已然催动到极致!

无声无息!无影无形!无迹可寻!

原地只留下那碗微微晃动、涟漪尚未散尽的劣质茶水,以及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转瞬即逝的空间涟漪。仿佛那个人只是被风吹散的一缕烟尘。

角落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茶馆外,狭窄街道对面,一个伪装成卖山货小贩、正低头摆弄着几颗干瘪菌子的汉子;斜对面巷口阴影里,一个倚着土墙、仿佛在打盹的行人;以及不远处一栋低矮石屋的瓦片屋顶上,一个如同石雕般蹲伏着的瘦小身影——这三个魔宗探子几乎在同一刹那脸色剧变!他们手中用来锁定目标的、如同罗盘般的黑色骨片骤然失去了所有感应,变得一片冰冷死寂!

“人呢?!”小贩手中的菌子“啪嗒”掉落在地。

“气息……消失了!彻底消失!”巷口的“行人”猛地站直身体,眼中全是骇然。

“怎么可能?!连空间波动都……无法感知!”屋顶上的身影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

目标明明就在眼前,气息被骨魇圣子亲赐的“搜魂引”牢牢锁定,怎么会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连一丝可供追踪的灵力涟漪都未曾留下?

凌绝并未远遁。

他的身影如同彻底融入了小镇上空流动的光线、浮动的尘埃、甚至那无形的空气本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化作了这方天地的一部分,彻底隐匿了自身的存在。他如同一个悬浮于小镇上空的幽灵,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反向锁定了那三个因他消失而惊骇失神、行藏彻底暴露的盯梢者。

“一个化神初期,两个元婴后期……果然是魔宗的外围爪牙,‘搜魂使’的耳目。”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层次和所属。这种货色,弹指即可灰飞烟灭。但他没有立刻动手。杀之易如反掌,却可能打草惊蛇。他更想知道,这几条摆在明面上的小鱼背后,是否还连着更隐蔽、更危险的鱼线。他需要顺藤摸瓜,找出隐藏在青石驿深处、甚至可能指挥这些探子的魔宗头目。

然而,就在他意念锁定那三个探子,准备悄然跟随、伺机而动之时,神识探测范围的边缘,却极其意外地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波动!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焦虑,正从青石驿小镇的另一端,紧贴着起伏的山势飞速掠来!目标,显然也是这座小镇!那气息堂皇正大,灼灼生辉,如同划破阴霾的骄阳,正是正阳门当代天骄——吴昊然!他显然也压制了自身修为,但那独一无二的纯阳气息本源和挺拔矫健的身形轮廓,在凌绝强大神识的“视野”中,如同黑夜里的火炬般清晰可辨。

吴昊然脸色凝重如铁,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小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行人,眉宇间那份焦虑和搜寻之意,浓得化不开。

凌绝心中瞬间了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起,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压下。吴昊然出现在这靠近葬星古原边缘、危机四伏的偏僻小镇,目标只可能有一个——寻找自己!想必是听闻了魔宗在此地撒下天罗地网、甚至可能有高层坐镇的风声,担心自己刚出关遭遇不测,竟不惜以身犯险,特来寻找甚至接应!

这份同道之谊,这份肝胆相照的情义,凌绝心领,更觉沉重。

但此刻,绝非相见之时!

几乎就在凌绝感应到吴昊然的同一刻,那三个魔宗探子显然也发现了这道堂皇正大、如同黑夜明灯般的纯阳气息!他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迅速交换了一个阴冷而兴奋的眼神!其中两人(小贩和巷口的“行人‘)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茶馆的监视,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借着街道上杂物和行人的掩护,极其诡异地扭曲、潜行,悄无声息地朝着吴昊然即将降落的方向急速潜行而去!意图不言而喻——跟踪这位正阳门的天骄,甚至可能直接出手擒拿,试图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到凌绝的线索!或者,将他作为诱饵!

凌绝的眼神骤然冰冷到极点,瞳孔深处那点灰暗的棱角虚影仿佛要破冰而出!魔宗的爪牙,果然如同附骨之蛆,无孔不入,歹毒至此!

他居高临下,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那道正焦急地降低高度、准备落向小镇边缘的赤金色身影——吴昊然对即将降临的危险依旧浑然未觉。凌绝的目光又瞬间扫过那两个如同毒蛇般在阴影中急速穿行、逼近吴昊然的魔宗探子,以及那个留在原地、警惕地监视着茶馆和天空的屋顶探子。

心念电转,无数利弊在识海中激烈碰撞,瞬间做出了最决绝的决断。

现身相见?并肩作战?

不!那只会将吴昊然和整个正阳门,彻底拖入这场由自己亲手点燃的、针对九幽蚀骨魔宗的血腥旋涡!魔宗正愁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对正阳门发难!骨魇那丧心病狂的报复,绝非吴昊然个人,更非此刻内忧外患、失去赤阳子长老的正阳门所能承受的!他的出现,只会给对方和他的师门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灾难!

劫影遁心法再次无声运转,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决绝!

他的身影如同被山风吹散的最后一缕薄雾,彻底融入青石驿小镇上空流动的光影与浮尘之中。没有留下丝毫气息,没有扰动一丝灵气,甚至没有带走一片尘埃。仿佛他从未在此停留过。

只留下那三个茫然追踪着吴昊然赤金色身影的魔宗探子,和那个带着焦虑与关切、刚刚落入小镇边缘尘土之中、对即将降临的危险和凌绝的悄然离去都浑然不觉的赤袍青年。

山雨已至,黑云压城。危机如同密布的荆棘,缠绕着前路的每一寸土地。凌绝如同一滴融入无边怒海的水珠,再次隐入了茫茫的人海与广阔而凶险的天地之间。属于他的征途,注定孤绝,前方唯有更加凶险莫测的血色风暴在咆哮等待。他身影消失的方向,风声似乎变得更加凄厉,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如同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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