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在杨真真心里漾开一圈微澜,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手机塞回口袋,继续走向公交车站。
她并不指望这封匿名邮件能立刻掀起什么巨浪。夏正松那种在商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警惕心必然极重。这最多,算是在他心头埋下一根刺,让他对夏友善那层完美无瑕的皮囊,产生一丝最细微的裂隙。
这就够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点裂隙,就是机会。
回到暂住的酒店,她先给母亲杨柳打了个电话。杨柳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些,说那伙人留下整改通知单就走了,没再过多纠缠。店按照杨真真说的,先关门歇业一天。
“真真,你那边……工作还顺利吗?钱够不够用?”杨柳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绝口不再提钟家的事,生怕给她添堵。
“都挺好的,妈你别操心。店的事等我周末回去看看,你先休息两天。”杨真真放软了声音安抚道。挂断电话后,她眼神沉了沉。夏友善,这笔账,先给你记着。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那个匿名邮箱。收件箱空空如也。夏正松没有任何回复。这在她意料之中。
她关掉邮箱,调出系统界面。复仇点数依旧是130。看来那封邮件,并未被系统判定为有效的“打击”。
她并不气馁。目光在系统商城琳琅满目的物品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情报类】的一个选项上:【目标近期动态简报(指定目标:夏友善),50点】。
50点,不算便宜。但能知道夏友善接下来可能有什么动作,对她防范和反击至关重要。
“兑换。”她在心中默念。
点数扣除,变为80。几乎同时,一份简短的文字简报出现在系统光幕上:
【目标:夏友善】
【近期动态:情绪焦躁,与钟皓天联系频繁(多为抱怨与诉苦)。
正通过私人关系,试图向相关部门施压,加大对‘杨柳鸡肉饭’的检查与处罚力度,意图迫使店铺无法经营。同时,其名下账户有一笔不明来源的较大额资金流入,疑似用于雇佣网络水军,准备就‘订婚宴风波’对宿主进行舆论抹黑。初步行动时间预计在48小时内。】
杨真真逐字看完,眼神里结了一层薄冰。
果然是她。一边对妈妈的小店下黑手,一边还想在舆论上搞臭自己。手段卑劣,倒是符合夏友善一贯的风格。
网络水军?舆论抹黑?
杨真真唇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想玩舆论?那就看看,谁的料更狠,谁的刀更快。
她立刻联系了那个匿名渠道。
“新任务。两件事。第一,查夏友善名下所有银行账户、信用卡近期流水,重点追踪一笔不明大额资金的来源和去向,要证据链。第二,搜集、监控即将在网络上出现的,针对我的不实言论和水军账号,锁定源头和指挥者。”
“价格不菲。”对方回应。
“钱不是问题。”杨真真切断通讯,再次转账。系统给的一百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但她花得毫不犹豫。这些投入,都是为了将来百倍千倍的讨还。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大脑在【过目不忘】技能的辅助下,高速运转着,将刚刚获得的信息与之前的线索拼接。
夏友善的资金来源?是夏正松给的零花钱,还是她动用了别的什么关系?如果能抓住她经济上的把柄……
还有钟皓天。简报里提到夏友善频繁联系他。这个渣男,看来还是和前世一样,摇摆不定,或者说,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她睁开眼,拿起日常用的手机。屏幕上,又有两个钟皓天的未接来电和一条新短信。
【真真,友善她只是一时冲动,她也很后悔。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该牵连到别人。给我个机会,我们见面谈,好吗?】
看到这条信息,杨真真只觉得一股恶心直冲喉头。
一时冲动?后悔?不该牵连别人?
那她杨真真前世受的苦,妈妈的死,她失明的眼睛,又算什么?
她眼神冰冷,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了分手后的第一条信息,言简意赅:
【管好你的‘好朋友’,告诉她,再敢碰我妈的店,我让她那张修补过的脸,和她那点见不得光的老底,一起上头条。】
信息发送成功。她几乎能想象到钟皓天看到这条信息时,那错愕又难堪的表情。
果然,几分钟后,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钟皓天的名字。
杨真真直接按了拒接。
世界清净了。
钟皓天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杨真真的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管好你的‘好朋友’,告诉她,再敢碰我妈的店,我让她那张修补过的脸,和她那点见不得光的老底,一起上头条。】
修补过的脸?见不得光的老底?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是荒谬。友善?她的脸怎么了?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漂亮得体的,除了脾气偶尔骄纵些……
可杨真真那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狠戾的语气,不像凭空捏造。而且,她提到了“碰我妈的店”。他立刻联想到母亲周淑媚之前嚷嚷着要去找杨家麻烦的话,心里猛地一沉。
难道……友善真的背着他,对杨家的小店做了什么?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恼怒,夹杂着对杨真真口中“老底”的不安,让他心烦意乱。他再次拨打杨真真的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他转而打给夏友善。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夏友善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皓天……”
“友善,”钟皓天打断她,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审慎,“杨真真母亲的那个鸡肉饭店,是不是你……”
“皓天!”夏友善的声音瞬间尖利起来,带着委屈和愤怒,“你信她不信我?她诬陷我放窃听器还不够,现在又编造这种谎话来挑拨我们?我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我是什么身份,她家那个破店配让我动手吗?”
她的反应激烈,几乎是立刻撇清,反而让钟皓天心里的疑虑更深了一层。他想起订婚宴上那个从礼物里找出的窃听器,想起杨真真决绝的眼神。
“我只是问问。”他压着性子,“真真她……好像知道一些……关于你过去的事情。”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死一样的寂静。几秒钟后,夏友善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装镇定下的细微颤抖:“我……我过去能有什么事?皓天,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是杨真真跟你说了什么?她那是嫉妒!是污蔑!”
她的否认太快,太急,反而透着一股心虚。
钟皓天不是傻子。他挂了电话,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他一直以为单纯、甚至有些任性需要他保护的夏友善,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而那个他一直觉得温顺、需要他庇护的杨真真,则变得陌生而尖锐,手里仿佛握着能割伤人的刀片。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第一次感到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而他像个傻子一样被夹在中间。
……
与此同时,夏友善在挂断钟皓天电话后,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杨真真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那些照片,那些过去……她花了多少代价,做了多少次手术,才把自己从那个被嘲笑的“兔子”变成今天光彩照人的夏家千金!那是她最深最痛的伤疤,是她绝不能让人知道的耻辱!
是钟皓天告诉她的?不,皓天不知道。那就是杨真真自己查的?她哪来的本事和钱?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抓起另一个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喂?是我!那件事先停一下!对,针对那家破店和那个贱人的所有动作,都给我停下!立刻!”
她不能冒险。在没弄清楚杨真真到底知道多少,手里有多少筹码之前,她不能再轻举妄动。
……
杨真真收到了匿名渠道的回复。
关于卫生检查人员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那几个人的确和卫生系统某个小头目有关联,而那个小头目,间接被查到与夏友善的一个远房表亲有来往。证据链不算铁证如山,但足以说明问题。
另一条关于网络水军的监控也有了反馈,确认了几个即将发布抹黑帖子的营销号和水军头目,资金流向也初步锁定了一个与夏友善关系密切的空壳公司。
效率很高。钱没白花。
杨真真将这两份报告加密保存。这是夏友善出手的铁证,以后会用得上。
她看了一眼系统界面,复仇点数不知何时悄悄涨到了150。看来夏友善那边的暂时退缩和恐慌,也被系统计算在内了。
点数还差一半才能兑换【商业运作洞察】。她需要更直接、更有效的打击。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家小贸易公司与幸福地产那点微薄的业务联系上。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在脑海里成型。
几天后,杨真真利用工作之便,仔细核对了公司与幸福地产某个小型项目往来的所有票据和记录。她发现了几处细微的、不太符合常规的数据差异和流程跳跃。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或者注意到了也不会深想。
但现在,拥有【过目不忘】和远超同龄人的警惕心,她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不动声色,没有向公司任何人提起,而是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时间,借助系统技能,开始私下里追踪这些异常数据背后的线索。她像一只耐心的蜘蛛,顺着那根若有若无的丝,慢慢向外摸索。
过程很枯燥,进展缓慢。她需要查阅大量公开的行业信息、政策法规,甚至偷偷比对不同供应商的报价单。这超出了她一个行政文员的工作范畴,也极其耗费精力。
但她坚持着。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当她将最后一条线索拼凑起来时,一个清晰的违规操作链条,浮现在她眼前。
幸福地产那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似乎通过这家小贸易公司,在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利益输送和账目漂洗。金额不算特别巨大,但性质恶劣。而这家小贸易公司的老板,显然知情并参与了其中。
杨真真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简易关系图和证据摘要,眼神锐利。
这虽然不是直接针对夏友善或夏正松,但却是幸福地产内部的一个脓疮。更重要的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恰好是夏正松一个颇为倚重的老部下,也是夏友善在公司里少数能说得上话、偶尔会替她办些私事的人之一。
打狗,有时候也能惊动主人,甚至……让主人不得不亲手清理门户。
她将这份整理好的材料,再次通过匿名邮箱,发送到了夏正松的私人邮箱。
这次,她没有只发空邮件。她在正文里,只写了寥寥数语,依旧没有署名:
“夏总,贵司内部管理,似乎有待加强。附上小礼,聊表善意。”
附件,就是那份指向明确的违规证据摘要。
邮件发送出去后,杨真真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夜色浓郁。她知道,这次,夏正松不可能再无视了。
她很好奇,这位利益至上的生父,在面对下属蛀蚀公司利益,和那个可能掌握着他更多秘密的匿名发件人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