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弹指而过。
南诏国在休养生息的政策下,早已不复当年的阴霾与动荡。水利通达,稻谷满仓,市井繁华,孩童的嬉笑声回荡在每一条洁净的街巷。拜月教的阴影已成了老人们口中模糊的传说,新一代的南诏子民,在安宁中生长。
圣女殿依旧矗立,但已不再是权力中心,更像是一处清净的圣地。殿后的莲池畔,赵灵儿素衣散发,赤足坐在光滑的青石上,手中捏着些许鱼食,随意地撒入水中,引来锦鲤争相啄食。她的容貌与十年前并无二致,岁月仿佛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是那双眸子,愈发深邃宁静,倒映着天光云影,仿佛已看过千载轮回。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伴随着金属轻甲摩擦的细响。
“陛下。”已是南诏军队统帅的唐钰躬身行礼,他依旧习惯用旧称。失去的手臂并未影响他的挺拔,眉宇间褪去了青涩,多了坚毅与沉稳。他的身侧,是依旧明媚活泼的阿奴,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只是眼神里添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温润与灵慧。
“都说了,不必再称陛下。”赵灵儿未回头,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朝中事务,有诸位贤臣打理,我很放心。今日怎么得空一起来看我?”
阿奴几步跳过来,亲昵地挨着她坐下:“公主,我们带念儿来看您啦!”她说着,朝身后招手。一个穿着南诏服饰、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容貌酷似阿奴,眉眼间却有着唐钰的英气,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刚采的野花。
“念儿给……给姨母请安。”小女孩声音清脆,将花递上。
赵灵儿接过花,轻轻摸了摸念儿的头,眼神柔和。“念儿都长这么大了,很乖。”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小女孩的眉心,一缕极淡的灵光隐没,“愿南诏的山川灵气,常佑你平安喜乐。”
唐钰看着妻女,冷硬的唇角也弯起温暖的弧度。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近来边境安宁,并无异动。只是……中原传来消息,李……李大侠夫妇,前日抵达了南诏,似是游历至此。”
赵灵儿撒鱼食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消息。“故人来访,是好事。南诏风光与中原大不相同,他们既来了,便好好招待便是。”
阿奴偷偷观察赵灵儿的脸色,见她神情淡然如常,才松了口气,叽叽喳喳地说起沿途见闻和念儿的趣事。
当夜,月色极好,清辉遍洒南诏王城的新貌。赵灵儿独自登上圣女殿最高的露台,凭栏远眺。万家灯火如地上星河,与天际星辰交相辉映。风中带来了远处集市隐约的喧嚣,还有……一丝极其熟悉的、带着蜀山剑意与淡淡酒气的气息,停留在王城某家客栈的方向。
她知道他来了。或许,还有她。
她能想象此刻客栈中,李逍遥可能正对着南诏的月色独饮,脑中那些被尘封的、属于仙灵岛的碎片记忆,在酒意中翻滚,带来无端的怅惘。而林月如,或许会推开房门,依旧用她那爽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嗓音,唤他早些休息。
那些前世的痴缠、亏欠、遗憾与纠葛,于她,早已在重生那一刻便彻底放下。她成全了他们这一世的姻缘,也斩断了自身所有的牵绊。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她的路,在她自己脚下,在脚下这片需要她守护的广阔天地之间。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山间兰芷的清香。赵灵儿微微合眼,感受着体内充沛而沉静的女娲神力,与她所守护的这片山河气息交融,生生不息。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怀念,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陪伴。她的存在,本身就已与这清风、明月、山川、河流融为一体。
守护,是她选择的道。孤独,是她力量的代价。而她,甘之如饴。
唇角泛起一丝平和的笑意,她转身,白衣在月光下划出清冷的弧线,缓缓步下露台。殿内,烛火温暖,映照着满壁的书卷与她亲手绘制的南诏山河图。
长夜漫漫,山河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