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阿蓝醒来时,身旁已空。锦被余温尚存,枕边却只剩下他一人。昨夜种种,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唯有身体残留的些微不适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她的清冽气息,证明着那并非虚幻。
他坐起身,看着凌乱的床铺,脸上又是一阵发烫。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慌忙扯过中衣穿戴整齐。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诗音走了进来。她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日常的素色衣裙,头发挽成简单的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神色与往常并无二致,依旧是那般清冷自持,仿佛昨夜那个在红帐中与他肌肤相亲、气息交融的人不是她。
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到床边,递给他。
“喝了。”语气平淡,不容置疑。
阿蓝接过碗,浓郁的苦涩药味扑鼻而来。他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便喝了下去。药汁滚烫,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暖流。
“这是……”他放下碗,小声问。
“调理身子的。”林诗音言简意赅,并未多解释。这自然是助于受孕的汤药,她既决定要他,便要尽快达成目的。
阿蓝似懂非懂,只觉得喝下去后,小腹处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怯意,低声唤道:“诗音……”
林诗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目光扫过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并未多言,只道:“起身吧,商行还有事。”
自这一日起,阿蓝便正式住进了林诗音的正房。夜间同榻而眠成了常态。
起初,阿蓝仍是十分拘谨,每每熄灯后,便僵直地躺在床的外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身旁之人的呼吸声,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热,心便跳得如同擂鼓。
林诗音对此似乎并无太多感觉。她行事目的明确,行房如同完成课业,虽不至于粗暴,却也谈不上多少温存。她主导着一切,而阿蓝则被动地承受着,从最初的紧张无措,到后来渐渐食髓知味,身体本能地学会了回应,但精神上,他始终对她存着几分敬畏与仰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蓝在林氏商行里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他天赋异禀,对数字和经营之道一点即通,甚至能举一反三。林诗音开始将更多的事务交给他打理,从核对账目到与各铺掌柜接洽,他竟都做得井井有条,手段日渐老练,只在面对林诗音时,才会恢复那份小心翼翼的依赖。
林诗音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这个失忆的男人,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褪去最初的怯懦,显露出内敛的锋芒。她乐见其成,一个能干的帮手,总比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有用。
只是,这具身体,却迟迟没有传来她所期望的消息。
数月过去,林诗音每月按时喝下的汤药并未换来任何喜讯。她表面上依旧平静,心中却不免有些焦躁。幽冥宫的功法阴寒,或许对这身体有所影响?还是说,阿蓝他……
这一夜,云收雨歇后。
林诗音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翻身睡去,而是支着手肘,在昏暗的夜色里,静静打量着身旁沉睡的男子。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条,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某些无法言说的沉重。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眉心之上,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落下。
或许,她该换个方子。或者,再等一等。
就在林诗音几乎要放弃希望,开始考虑其他法子时,转机却在不经意间到来。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天气闷热。林诗音正在书房听一位老掌柜禀报一桩颇为棘手的生意,对方是江南来的大客商,条件苛刻,几番谈判都未能达成一致。
她凝神听着,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恶心感涌上喉咙,眼前微微发黑,竟有些坐不稳。
“东家?”老掌柜察觉有异,连忙停下汇报。
林诗音摆了摆手,强压下那阵不适:“无妨,或许是天气太热。”她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去,那恶心感却更重了。
她猛地想起,月事似乎已迟了半月有余。
心中一动,她立刻吩咐道:“去请陈大夫来一趟。”
陈大夫是太原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也是林氏商行长期供养着的大夫之一。他来得很快,隔着丝帕为林诗音仔细诊了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脸上露出笑容,起身拱手道:“恭喜东家,贺喜东家!这是喜脉啊!脉象流利圆滑,如盘走珠,已有一月有余了!”
纵然林诗音心性再如何沉稳,听到这确切的诊断,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她面上虽未显露太多喜色,但眼神到底柔和了些许。
“有劳陈大夫。”她微微颔首,“日后还需大夫多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陈大夫连连应承,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孕期需注意的事项,方才告退。
消息很快便在林府传开了。下人们面上都带着喜气,走路做事都轻快了许多。林家终于要有后了!
阿蓝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核对一批绸缎的进货单。管事笑着过来道喜,他愣在原地,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账本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他要做父亲了?
一种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席卷了他。有茫然,有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奇异的圆满感。他和诗音,有了血脉的牵连。
他几乎是跑着去了林诗音的正房。
林诗音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休息,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却并未翻看,只是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出神。
阿蓝冲到门口,脚步却又猛地顿住。他喘着气,看着榻上那人依旧清冷的侧影,满腹的话忽然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
林诗音转过头,看向他。
阿蓝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最终只笨拙地问出一句:“你……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诗音看着他这副紧张又傻气的模样,与平日里处理事务时的沉稳判若两人,心中微微一动。她放下账册,淡淡道:“我很好。”
阿蓝走上前,在她榻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有些胆怯地收了回来。
“我……我很高兴。”他看着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里是全然的、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林诗音垂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那里面有自己的影子,也有一种她许久未曾见过、甚至从未拥有过的纯粹光亮。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搁在榻边的手背上。
阿蓝身体微微一震,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力道有些大,带着不容错辨的激动和珍视。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暖暖地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静谧而安然。
林诗音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温热和坚定,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