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此时,甄嬛似乎就在暗中搜集证据,试图为沈眉庄翻案。只是那时自己并未过多关注,细节早已模糊。今生冷眼旁观,倒是看得更清楚些。
甄嬛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自身尚且需要调养,却已然开始着手营救沈眉庄。这份情谊,在这冰冷的后宫中,倒也显得有几分真切。只可惜,再真的情谊,也抵不过帝王心术与后宫倾轧。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安陵容刚起身,便觉宫中气氛不同往日。连送洗漱热水的小太监,眼神都带着几分闪烁。宝鹃伺候她梳洗时,神色也颇为紧张。
“小主,”宝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低声道,“昨夜……出大事了。”
安陵容透过铜镜看着她。
宝鹃继续道:“昨夜皇上连夜召见了大理寺的人,处理当年沈贵人假孕一事有关。今天一早,存菊堂的禁足似乎就解了!”
安陵容执梳的手缓缓梳理着长发。这么快?看来甄嬛动作迅速,而且找到了关键证据。是那个太医?还是别的什么?她并不关心具体过程,只关心结果带来的影响。
沈眉庄复宠,意味着后宫势力将再次洗牌。华妃刚刚因甄嬛小产之事被皇上申饬,如今沈眉庄翻案,更是直接打了她的脸。而皇后……安陵容眸光微闪,皇后怕是乐见其成,正好借此进一步削弱华妃的势力。
“宝鹃,”她放下玉梳,“将我那件最素净的衣裳找出来。”
宝鹃不解:“小主今日要出门?”
“不,”安陵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只是觉得,今日穿得素净些,应景。”
她需要更加低调,在这即将到来的新一轮风波中,彻底隐匿自己。
果然,随后的几日,宫中流言四起。有说当年沈贵人是被陷害的,有说华妃娘娘手段狠辣,也有说皇上英明,还了沈贵人清白。沈眉庄虽未立刻恢复往日恩宠,但禁足已解,偶尔也能在御花园见到她的身影,只是人清瘦了许多,眉宇间也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
甄嬛则因协助沈眉庄翻案,似乎更得皇上看重,虽丧子之痛未愈,但圣眷隐隐有恢复之势。
华妃那边,则是彻底沉寂了下去。翊坤宫门庭冷落,往日的煊赫如同过眼云烟。
安陵容冷眼看着这一切,如同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沈眉庄翻案,不过是这深宫博弈中,一枚棋子的命运被短暂地改写了一下而已。
很快时间线拉进,
大将军年羹尧倒台,风光无两的年氏被贬为年答应
瓜尔佳氏如前世此时风风光光地入了宫。她出身满洲镶黄旗,家世显赫,正值妙龄,生得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带着世家贵女的骄矜与鲜活。皇帝显然极为喜爱这份鲜活的美丽,初封便是贵人
几乎与此同时,经历了丧子之痛与华妃打压后,甄嬛凭借其酷似纯元的容貌与自身才情,恩宠也日渐恢复,甚至更胜从前。两位佳人,一明艳如盛夏牡丹,一清雅似秋日霜菊,竟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双姝并立、分庭抗礼之势。
延禧宫的沉寂,与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宝鹃如今回话,语气也谨慎了许多。
“小主,祺贵人今日陪着皇上在御花园骑马,笑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莞嫔娘娘近日圣眷正浓,皇上接连三日都歇在碎玉轩了。”
安陵容听着,手中慢慢捻着一根素色丝线。瓜尔佳文鸳的得宠在她意料之中,文鸳美貌张扬愚蠢又恶毒,前世多番欺压自己这个位分比她高的妃嫔,
“听说……年答应在冷宫,日子很不好过。”宝鹃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唏嘘,“内务府那起子人,最是势利……”
安陵容眸光微闪。年世兰……那个曾经将她视若蝼蚁的女人,如今跌落尘埃,恐怕比死还难受。她心中并无快意,只觉得这后宫沉浮,不过如此。
——碎玉轩走水了!
火光是在深夜燃起的,映红了紫禁城的一角。虽救火及时,未酿成大祸,但碎玉轩主殿受损严重,莞嫔甄嬛受惊不小。
很快,皇上下令彻查。结果“证据确凿”,直指幽禁中的年答应心怀怨怼,指使旧仆纵火行凶,意图谋害莞嫔。天子震怒,下旨赐死年氏。
消息传来时,安陵容正对着一局残棋。
她想起了前世甄嬛与沈眉庄的手段,想起了她们对华妃的恨意。今生,甄嬛恩宠正盛,心气更高,而沈眉庄经历冤屈,性情愈发沉郁……火烧碎玉轩,一石二鸟,既能彻底除掉心腹大患年世兰,又能借此进一步巩固圣心。
安陵容闭上眼,仿佛能听到那一声决绝的闷响,能看到年氏那飞溅的鲜血。
甄嬛对她说了什么?无非是诛心之言,将年世兰最后的骄傲与希望彻底碾碎。就如同前世,甄嬛最后对她做的那样。
年世兰死了,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宫中议论纷纷,有唾骂其罪有应得的,也有暗叹其刚烈结局的。而莞嫔甄嬛,在此事中既是受害者,又“顾全大局”地处理了后续,声望与圣宠,一时无两。
甄嬛的恩宠,在年世兰死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皇帝几乎独宠她一人,赏赐不断,碎玉轩夜夜灯火通明,笙歌不歇。连带着与她要好的沈眉庄,虽不复往日盛宠,却也无人敢轻易怠慢。这般风头无两,俨然是后宫第一人。
延禧宫内,宝鹃回话时,语气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敬畏:“小主,听说皇上已下旨,要晋封莞嫔娘娘为莞妃了。礼部都已开始筹备封妃大典。”
安陵容执着绣花针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封妃……这么快?比她记忆中似乎还要早些。皇帝对甄嬛的喜爱,或者说,对那张酷似纯元的脸的执着,今生似乎更浓烈了。这并非好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她垂下眼帘,继续绣那幅《寒梅映雪图》,针脚细密,梅枝孤峭。“知道了。”
封妃大典的日子转眼即至。那一日,紫禁城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即便是在偏僻的延禧宫,也能隐约听到那远处的喧嚣。安陵容坐在窗边,并未刺绣,只是静静地看着庭中积雪。这样盛大的典礼,与她这清冷孤寂的偏殿,仿佛是两个世界。
然而,这极致的荣耀,崩塌得比想象中更快。
午后,那喧嚣的鼓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死寂。宝鹃出去打探,回来时脸色煞白,脚步都有些虚浮。
“小主……出……出大事了!”她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莞妃娘娘……不,是莞嫔……她在封妃大典上,穿了……穿了纯元皇后的故衣!皇上当场震怒,剥了她的吉服,斥责她……大不敬!已经……已经禁足碎玉轩了!”
安陵容缓缓放下手中一直摩挲的茶杯。纯元皇后故衣……果然如此。皇后的手段,永远是这般精准而狠毒,在最风光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她几乎能想象到甄嬛当时的惊愕、惶恐与绝望。
“嗯。”她只应了这么一个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宝鹃却仍是心惊肉跳:“小主,这……纯元皇后是皇上的禁忌,莞嫔娘娘这次怕是……”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安陵容打断她,声音清冷,“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便是。”
碎玉轩就此被严密看守起来,如同一座华丽的牢笼。往日的门庭若市,瞬间变得门可罗雀。宫中之人都善于见风使舵,莞嫔失势,依附者纷纷散去,连内务府对碎玉轩的供应都开始怠慢起来。
安陵容依旧称病不出。她知道,这并非结局。
不久,碎玉轩传出消息,被禁足的甄嬛,诊出了喜脉。
皇帝得知后,态度似乎略有缓和,虽未解除禁足,但赏赐和太医照旧,只是再未踏足碎玉轩。甄嬛在禁足期间,沉默地孕育着这个孩子。
安陵容冷眼旁观。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它维系着甄嬛与皇帝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联系,却也注定无法挽回已然破裂的信任与情感。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甄嬛在碎玉轩生下一位公主,皇帝赐名胧月,晋甄嬛为莞妃。
然而,这道晋封的旨意和胧月公主的诞生,并未能暖化碎玉轩的冰冷。生育后的甄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对皇帝彻底心死。她在月子里便自请离宫,要求前往甘露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皇帝看着那字字决绝的奏折,沉默良久。最终,朱笔批下了一个“准”字。
甄嬛离宫那日,天色阴沉。她没有去看一眼刚刚出生的胧月,只穿着一身素净的缁衣,带着贴身侍女浣碧和槿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紫禁城。没有眼泪,没有告别,只有一片心如死灰的沉寂。
青布马车轱辘轧过宫道的声响,沉重而遥远。
宝鹃将这些一一道来时,语气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不明白,为何生了公主,晋了妃位,莞妃反而要决绝离去。
安陵容却明白。哀莫大于心死。纯元故衣是导火索,而禁足期间看清的帝王无情,才是彻底熄灭她心中火焰的寒冰。离去,是她对自己尊严最后的守护。
“收拾一下罢。”安陵容淡淡吩咐,“宫里,又要换一番光景了。”
最大的对手自行退场,皇后想必称心如意。而那个张扬的祺贵人,恐怕更要得意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甄嬛走了,带着满身伤痕与彻骨心寒。这紫禁城,终究又吞噬了一个曾经鲜活明亮的灵魂。
安陵容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又很快消散。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甄嬛的马车驶出神武门的那一刻,养心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雍正皇帝,心头毫无征兆地一阵剧痛,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看到甄嬛数年后风光回宫,眉眼冷冽;
看到他最器重的十七弟允礼与她在凌云峰缠绵;
看到他们生下的那双酷似允礼的儿女;
看到他瘫在龙榻上,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出“刚入宫的甄嬛已经死了,是您亲手杀了她”……
最后,是无边的黑暗与窒息般的愤怒!
“噗——”一口鲜血猛地喷在明黄的奏折上。
苏培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快传太医!”
雍正却一把推开他,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心口,那双素来深沉难测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滔天的恨意和来自地狱般的猩红。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