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些吃食吧。\"许平突然吩咐。见小头目愕然,他补充道:\"姑娘家夜行不易,总不好叫人饿着。\"
\"女的?\"小头目瞪圆眼睛,\"老大莫要说笑!\"
许平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倒希望是说笑!\"内室隐约传来腹鸣声,他无奈摆手:\"照办便是,记得看我眼色行事。\"
小头目满腹狐疑地退下。许平在院中踱步,踌躇是否要与这蹊跷来客周旋。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正如此刻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小头目见许平要去见一个女人,心想自己没必要跟着进去,可许平狠狠瞪了他一眼!
“听着!把枪都备好,万一待会儿出岔子,我一个人怎么应付?”
小头目朝天翻了个白眼,借着夜色心想:她一个女人,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打不过?还说什么双拳难敌四手?她总共就两只手,咱俩加起来才四只,这老大真是够离谱的!
他无奈点头,老大既然发话,照做就是。两人缓步进屋,原本坐着喝茶的人见有人进来,慢慢从油灯前站起。斗篷和面纱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许平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一番,最终摇头。
小头目赶紧热络道:“这位就是我们大当家的,许平!”
“什么?”
对方听到这名字明显慌了神,甚至有些错愕。
许平咧嘴一笑,盯着眼前戴斗笠的女人。他对她倒没什么成见,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来错地方了!
可这话不好直说,他略一沉吟,摆手道:“你能对得上口令,摸到这儿来,倒是挺有意思。”说着又递了杯茶过去。
女人此刻紧张极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更确信自己可能走错了地方。可山寨就是山寨,口令全对上了,怎么会出错?
许平拧眉看向小头目:“今天的岗哨有问题,回头查查。”小头目连连称是。
许平转回女人:“不管你是走错还是怎样,这儿确实是山寨,我就是大当家。你见着我,怕是认错人了吧?”
女人手指攥得发白,许平不急不躁,继续道:“黑龙寨和黑云寨就差一个字,你是不是报错了名号,偏巧口令又对上了?”
所谓口令对上,其实也算不上。来者是客,哨兵见她说了这一带常见的山寨暗号,虽觉蹊跷,还是放了行。
那年头江湖盛行春典,也就是黑话。比如“宝塔镇河妖”“正午时分谁也没有家”,听着莫名其妙,实则暗藏玄机。不同地界流行不同的切口……
这糊涂女人和同样糊涂的暗哨,连黑龙寨和黑云寨都没听清,光凭几句口号就稀里糊涂把人放了进来。
许平叹了口气,最近寨子里客人实在太多,短短几天,连鬼子的特务都混进来了,简直像开客栈似的随意进出,必须尽快整顿。
表面看似松懈,实则戒备森严,绝不能轻易放人进来。万一真出岔子,整个山寨都可能遭殃。鬼子说不定正盘算着让黑龙寨的人摸上来——夜袭、偷袭、打闷棍,本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许平有些不悦,最近访客太多,寨子里乱糟糟的。他摆了摆手:“口号山号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提了,我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当家许平,你应该听过吧?”
黑龙寨大当家于明,黑云寨大当家许平,这一带谁人不知?既然自称许平,自然不是于明,这儿是黑云寨,不是黑龙寨,一字之差而已。
那姑娘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镇定,压低声音道:“看来我确实走错了地方。不知能否留下些买路钱,请大当家送我下山?”
许平眯了眯眼。被识破女子身份,她既不慌张也不恼怒,举止从容,显然不是寻常角色。莫非黑龙寨专门训练这样的特工与县城联络?
据陆鹏等人探查,于明终日躲在一间密室里,寨中驻扎着近一个中队的鬼子,吃喝不愁。于明本人极可能就是鬼子伪装的,但既已到这一步,何必再派这女人传信?除非……她并非来自县城,而是更远的地方。难道于明的权限不止受县城管辖?
许平眉头紧锁,思绪飞转。黑龙寨早被鬼子剿灭并扶植,说白了就是一帮汉奸走狗。可让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明当大当家,这手法不像是县城那猪头小队长能想出来的。
那猪头小队长虽不蠢,却懒得耍这种花招。县城最高指挥官毛驴太君,撑死指挥两三个中队,哪有余力砸银子控制黑龙寨?如此看来,幕后 恐怕是省城的猫眼司令或筱冢义男……
黑龙寨惯用冒名顶替的伎俩,打着黑云寨旗号作恶,败坏对方名声。这类勾当,他们可没少干!
许平却觉得这套把戏如今行不通了。早些年或许能蒙混过关,但眼下黑云寨专打鬼子,从不动百姓分毫。即便黑龙寨在平原地区冒充黑云寨,也掀不起风浪——黑云寨根基在山区,平原上根本不吃这套。黑龙寨为此折损不少人手,吃了暗亏,却连仇家是谁都没摸清,最后只得收敛。
许平推测,黑龙寨突然安分,或许是猫眼司令和筱冢义男调整了策略。县城那位猪头小队长顶多偷偷接济黑龙寨些物资,毕竟离得近。但真正掌控黑龙寨的另有其人——寨里藏了支日军中队,明显是为配合秋收计划。幕后主使很可能是猫眼司令或筱冢义男的特使。
奇怪的是,黑龙寨竟未设电台。以许平的侦测技术,确认寨内毫无电波信号。与其说这里是藏兵据点,不如说更像座仓库。许平嗤之以鼻,见对方只想索要买路钱便下山,不由冷笑:\"若我真是嗜血魔头,收了钱还会放你活命?\"
身旁小头目瞪圆眼睛——老大竟直接戳破这女人身份!
僵持数秒后,斗笠下突然传出娇滴滴的声音:\"若奴家愿服侍大当家,可否放行?\"
许平漠然道:\"别白费心思。你是想效仿花木兰还是梁红玉?这招对我没用。\"
话音未落,两道袖箭破空袭来。许平纹丝不动,信手将暗器拍落在地。女人大惊失色,后方小头目已双枪抵住她后心:\"再动就崩了你!\"
许平咧嘴一笑:\"功夫还欠火候。你是江湖侠客?那我考考你——昆仑分九龙,祖龙傲苍穹。彩门藏月洞,这话可还对得上?\"
女人下意识脱口而出,“月亮门分三种……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月亮门的人?”
许平摆了摆手,“是不是月亮门的不重要,我更奇怪的是你居然只用袖箭,腰上那把 不是更好用吗?”他叹了口气,身旁的伙计早已举枪对准女人,随时准备开火。
试探到此为止。这女人要去黑龙寨给于明报信,八成是个汉奸。但看她身手灵活,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射出两支袖箭,许平忽然起了疑心——这到底是男是女?
“我这山寨虽无番号,却是真心抗日。”许平站起身,“你怕走错路,现在这担心成真了。买路钱的事不提也罢,何况你还撞上了我这个跟黑龙寨不对付的人。”
女人绷紧身体,始终沉默。许平继续道:“不管愿不愿意,你遮遮掩掩地跟我说话,太不公平了。是要我把你捆起来,还是关进地牢尝尝烙铁、电刑的滋味?”他指了指旁边的电灯,“正负极效果不错,想试试吗?”
一旁的小头目听得发懵——山寨哪有这些刑具?老大在唬人吧?
女人终于冷冷开口:“省省吧!落在你手里能逃自然会逃,就算被绑了,你那套吓唬人的把戏也没用!”
许平皱眉:“说江湖黑话你不接,提鬼子你也不理,连 窝子的暗号都试过了。那咱们说人话——我叫许平,你叫什么?月亮门哪一派的?去黑龙寨找于明做什么?非要我一句句问是吧?”
长久的沉默。许平站起身逼近:“不管你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还是单纯送信的,如果是前者……你应该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许平并未打算严刑逼供,但至少需要弄清她为何会误入此地。更令他失望的是,她竟未试图销毁手中的情报,这实在有失专业水准。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女人,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右手刚有动作,许平便如猛兽般暴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仿佛职业拳手直击面门,只听“砰”的一声,斗篷、面纱与口罩尽数被掀开,露出一张艳丽到近乎妖异的脸庞。
此刻她嘴角渗血,面容扭曲,恶狠狠瞪着许平——他不仅打落了她一颗牙,还死死制住了她的手腕。许平瞥了眼地上的断牙,摇头叹息:“手腕 ,牙里嵌氰化物,咬碎后三秒毙命……训练得倒挺到位。”
他顺手夺过那支细竹管,看也不看便塞进衣襟,转头见小头目目瞪口呆,不由翻了个白眼:“让你盯人,又没说要走。可惜了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他罕见地絮叨起来,而女人终于缓过神。
她所有计划皆被眼前男人搅得粉碎,面容愈发狰狞:“许平……难怪他们非要你的命。我认栽!”
许平却笑了:“山寨八百年才来个特务,你是头一个。况且——”他眼中闪过锋芒,“这才刚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
一旁的小头目听得心惊胆战:“老大,您这是……”
“闭嘴!”许平喘着粗气。为这一刻他筹备多时——真当鬼子特工那么好对付?这女人显然是精心培养的 ,虽凭前世军事迷的敏锐占了上风,但他清楚:方才但凡松懈半分,此刻躺下的就是自己。
望着女人平庸的表现,许平突然怀疑:莫非鬼子特工水平退步了?还是自己……用力过猛了?
许平终究没狠下心给对方一记重拳,更没打算用蛮力敲掉她的牙齿。那张精致的脸蛋若留下淤青,实在暴殄天物——虽然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许平轻叹一声,事发突然,他毫无准备。两人都经历了奇特的体验:女人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逃离鬼门关;许平则首次与职业特工交锋,深感自身不足,同时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
女人恼羞成怒。她原以为已销毁证据,三秒内便可赴死,不料竟被一拳打醒。濒死的战栗感萦绕心头,令她对许平又恨又惧。此刻两人皆大汗淋漓,喘息不止,感受却截然不同。
许平皱眉饮尽杯中茶,又为女人斟了一杯。他晃了晃手中微型 ——早在夺下她牙齿时,便顺势缴了这武器。动作虽一气呵成,许平仍不满意:与顶尖特工相比,自己终究生疏了。看来平日还需多加训练。
女人呼吸渐稳,却不肯碰茶杯,只死死瞪着许平。沉默持续近一分钟,许平率先开口:\"事已至此,何必倔强?若你真是老手,绝不会误闯黑龙寨。偏偏是个新手......这就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