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操练声穿透晨雾。朱传武在院中疾步绕圈，比外头士兵多跑数倍。小鱼儿叩门邀早饭时，他仍在挥汗如雨。
\"大当家果然料事如神！\"小鱼儿咂舌，\"您这般刻苦...\"
\"十年如一日。\"朱传武正了正军帽，\"不忘打回东北的誓言。\"
小鱼儿击掌赞叹：\"难怪大当家让我多跟您学习！\"
\"该我向他请教才是。\"朱传武赧然，\"大当家才是真豪杰。\"
小鱼儿挠头憨笑：\"这话都说多少遍了...不过大当家确实忙得很。\"
“我们也想学，可大当家总说我们天分不足，偶尔扔给我们一本教材……”
“呵呵，我们这也称不上系统学习吧？”
听到这话，朱传武眉头一皱，忽然来了兴致，抬手示意道：“稍等片刻，我洗把脸，这汗出得难受。”
小鱼儿抿嘴一笑：“不急，大当家说了，你吃饭会晚些，让我陪你一起。”
朱传武笑了笑，端来一盆冷水，哗啦哗啦地洗着脸。小鱼儿不由蹙眉——倒不是热水难得，这小院烧壶热水轻而易举，可这位偏用冷水洗脸，倒也有趣。眼下虽未入冬，却也近深秋，清晨用冷水洗脸，想来是习惯使然，并非只为节省。
擦干脸后，他随手将毛巾搭在架子上，走到小鱼儿跟前：“若是大当家特意安排的饭菜，我就不去吃了。和昨日一样，与士兵们同吃如何？”
小鱼儿笑道：“大当家早料到了，所以吩咐我告诉你，你只是吃得比他们晚些，但饭菜与士兵并无二致。”
朱传武眉头微皱：“这么说，黑云寨上下吃的都一样？”
小鱼儿轻叹：“也不尽然。如今黑云寨军民一体，百姓与士兵的伙食略有差别，病号另有安排。至于大小头目，包括大当家在内，都以身作则。不过话说回来，寨中也没什么大头目，像我这样的管事人，充其量算个小头目。大当家说了，我们如今是以武装形式存在，再叫什么四梁八柱或二当家三当家就不合适了。”
“大当家认为，我们在山上训练半年，按军校标准，毕业顶多当个排长，连长都够不上。可寨中有上万人的队伍，这事就含糊了。正因如此，大当家才格外渴求人才……”
朱传武不禁感慨：真是稀奇！上万人的武装与百姓混杂，却只有大当家一人主事，既无二当家三当家，也无四梁八柱，其余皆是小头目各司其职。这许平莫非真是天神下凡，事事都能亲力亲为？
见朱传武面露疑色，小鱼儿嘿嘿一笑，示意他关门同行。边走边说道：“咱们先去山寨会客厅用饭，大当家想请你看完地图后，再去连队瞧瞧，保证与战士们吃的一样。若还不放心，大当家说饭后可一同去食堂查看。”
朱传武顿觉有趣，看来许平早摸透了自己谨慎的性子。细想之下，自己反倒违背了初衷，成了座上宾——可自己分明只是个联络官啊！
朱传武心中疑惑，若是站在客人的角度，这番道理实在难以理解。他无奈地挥了挥手，望向小鱼儿问道：\"山寨上下全由大当家一人掌管，实在令人费解。我虽与你们接触不多，但也听说你们作战虽有章法，却无团长、营长、连长之分，这命令如何传达执行？\"
小鱼儿朗声笑道：\"这事说来简单。战时我们临时委任，无论是团、营、连还是班排，都可依战况灵活调配。之所以平日不设这些职位，是因大当家认为我们尚不合格，还需操练。普通士兵要练，干部更要练，这便是不同之处。\"
\"半年来我们实行轮换制，许多士兵如今正在接受干部训练。但为掩人耳目，对外一律以小头目相称。\"小鱼儿解释道。
朱传武暗自叹息，许平这法子当真古怪。这般遮掩恐难持久，尤其面对鬼子大扫荡这等恶战时，若无严整编制，只怕要乱作一团。
他不信许平和小鱼儿这套训练方式。军队首重纪律，纵使官兵平等，也该层级分明。想必许平另有安排，只是不便对外人言明。想到这里，朱传武自嘲一笑，不再追问。
小鱼儿未察觉他的神色，继续说道：\"山寨上下从百姓到士兵，乃至各级头目，无不在向大当家学习。他能将山寨经营至此，实属不易。\"
\"就拿我来说，三月前入山，如今能当上大当家副官已属侥幸。虽历经七八场战斗，但要统领小队协同作战，仍觉力有不逮......\"
朱传武眉头微蹙。此人从军仅三月，与自己十年资历相差甚远。但他提及的\"协同穿插\"等词，倒引起了朱传武的兴趣。
朱传武侧过脸望向小鱼儿问道：\"你们这种穿插配合是怎么运作的？\"
小鱼儿正色回答：\"就是采用三三制战术，通过反复穿插既能避免误伤友军，又能有效打击敌人。单打独斗很难战胜鬼子，关键在于团队协作歼灭敌人！\"
\"特别是在敌方火力凶猛的情况下，无论是由上往下冲锋还是由下往上进攻，在这种山地拉锯战中，利用掩体配合三三制战术发动进攻至关重要。\"
\"否则很难压制住敌人的重武器火力......\"
\"等等！\"
朱传武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小鱼儿：\"三三制？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战术。这是在冲锋时使用的战术吗？既能防止误伤，又能分割包围敌军重武器？\"
小鱼儿眨了眨眼：\"没错！我当过两次小组长，不过大当家说我表现还不够好。虽然我们小组在演练中能消灭九个鬼子，但大当家说只要有伤亡就不算合格。\"
朱传武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九个人真能消灭九个鬼子？这不是演练而是实战？\"
小鱼儿皱眉道：\"差不多吧。不过大当家说我们更像是在打伏击。利用迫击炮、歪把子机枪协同作战，采用三三制从山上突袭，九个人必须消灭九个鬼子。\"
\"如果只消灭五个，就必须立即合围穿插，否则我们就会有伤亡。大当家许平说过，最忌讳的就是添油战术。\"
朱传武彻底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用石子摆弄起来：\"我从未听说过这种阵法。\"
小鱼儿想了想：\"我也不清楚。大当家从没说过这是否在军校里教过。\"
朱传武饶有兴趣地示意：\"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小鱼儿指向一处斜坡，用石子代表鬼子，演示了如何从山上发起进攻，通过穿插分割包围敌人。他详细讲解了三三制合围战术，以及如何利用机枪、迫击炮等火力吸引敌人，在公路两侧实施分割包围。
\"这就是我们反复演练的战术。\"小鱼儿拍拍手解释道，\"昨天您跟大当家从后山过来时，看到的那群人在山上反复演练的就是这个战术啊！\"
朱传武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种三三制战术他从未见识过。尽管经历过军校训练和实战演习，他见过的进攻方式无非是步炮协同推进，或是十人、二十人一组的分队穿插，再不就是四路包抄——一路佯攻两路主攻，或是多路齐发。可眼前这种三人一组的交替掩护战术，简直闻所未闻。
两人面面相觑地僵在原地。朱传武臊得慌——自己当兵十年竟不识此战术；小鱼儿更尴尬——原以为这是寻常套路，没想到对方压根没见过。
愣神五六秒后，小鱼儿猛地拍腿：\"糟了！再不去大当家该骂娘了！\"说着踹飞脚边石子，拽起朱传武就往客厅冲。果然刚跨进门，就撞见许平斜着眼打量他俩衣冠不整的模样。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许平一摆手，\"你俩闲得发慌是吧？俯卧撑一百个！\"
朱传武抢着要替小鱼儿受罚，喊着要做两百个。许平直接打断：\"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违反山寨纪律，就得按山寨成员的标准受罚——开练！\"
汗流浃背做完惩罚，许平扔来两条毛巾，撇嘴道：\"饭都凉了，将就吃吧。\"糙米饭配地瓜苞米，就着两指宽的咸菜，朱传武喉头滚动：\"怪我拉着小鱼儿演练三三制......大当家当真是......\"
\"军事天才？\"许平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是军事蠢材！\"
见许平动怒，小鱼儿冲朱传武挤眉弄眼。三人闷头扒着冷饭时，朱传武低声道歉：\"连累大当家吃冷饭......\"
\"惩罚完就翻篇。\"许平搁下筷子，\"山寨虽非正规军，但武装纪律不能废。你们358团也好，我们也好，打鬼子才是正经。\"
朱传武正色道：\"作为联络官却耽误正事，我该认错。\"
\"扯这些作甚？\"许平一挥手，\"叫你吃饭也罚你，就是拿你当自己人。抗日的锅里，不分小米 还是中正式。\"
（“鬼子还在痴心妄想，企图破坏我们的关系，制造摩擦。他们最容易下手的，恐怕就是358团和八路军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从某种角度来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利用他们之间的冲突，第二种嘛……或许你我很快就能知道了。我的哨兵已经报告了一些情况，不过现在还看不出真正的苗头。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
“我们不用特意去团部见你的团座楚云飞了，说不定过两天，他自个儿就会出现在这山脚下！”
朱传武一愣，“您的意思是……楚团长会亲自过来？”
许平笑了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也不算复杂。我和他见面另有原因，你不必着急。这两天你就留在山上，我们一起商量对策，调整计划。”
朱传武皱眉，“您不是说要联系358团和八路军，邀请他们去团部开会吗？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许平摆摆手，“是有这个打算，但眼下不止要应对鬼子的扫荡，我还得做好山上的准备。一是要彻底粉碎鬼子的进攻，让他们上不了山。”
“可万一鬼子真的大举进攻，飞机大炮全用上，硬往山上冲，我也得考虑战略性转移。老百姓要撤走，哪有那么容易？”
“另外，如果山上真被攻破，工厂、物资，甚至巷战部署，都得提前安排。”
“穷家当丢了就丢了，可这三万老百姓，必须想办法转移。”
“您这山上竟有三万百姓？”朱传武惊讶道，“难怪鬼子盯上您，看来昨天那个谢宝来，也不过是试探？”
许平点头，“先礼后兵，鬼子迟早会找上门。八路军的楚云天早就提醒过我，鬼子一定会对我下手。”
“我猜他们这次秋收行动，主要目标是打击八路军，毕竟八路军抗日的决心最强，对鬼子威胁最大。而他们能利用的，恐怕就是358团。具体怎么利用，等见了楚云飞，或许就能明白。”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鬼子消灭八路军后，转头就会全力对付黑云寨。他们知道我这儿有物资、有人口，绝不会放过。”
“一旦他们动手，必定执行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黑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粮仓，重要性不亚于平原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