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隆如同彻底换了一个人。之前的警惕和沉默被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急迫所取代。他伏低身体,如同最老练的猎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上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一枚被踩进黑砂里的骨片、一缕挂在尖锐岩石上的粗糙纤维、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极其淡薄的陌生气息。
他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总能从看似无路的险地中找到最便捷安全的通道,并不断用手势提醒众人注意隐藏的流沙坑、休眠的喷气孔或者某些具有攻击性的怪异植物。
林墨等人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追踪一群显然并非善类的敌人,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这家伙…鼻子比阿苗的虫子还灵?”炎姬看着戈隆几乎贴着地面疾行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嘀咕。
阿苗闻言,有些不忿地皱了皱小鼻子,从皮囊里放出几只只有米粒大小、通体透明的“潜行蛊”:“我的小幽幽也能跟踪!它们能闻到最淡的味道!”那几只小蛊虫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果然也朝着戈隆前进的方向飞去,印证了他的判断。阿苗这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戈隆回头看了那几只几乎看不见的蛊虫一眼,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讶,但对阿苗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这种“辅助”。
追踪持续了数个时辰。沿途的痕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脚印变得杂乱,甚至开始出现零星散落的、凝固发黑的血点和挣扎的拖痕,显示俘虏们在进行着不屈却无力的反抗。众人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终于,在翻越一道布满风化岩柱的山脊后,戈隆猛地停下,示意众人隐蔽。
他指着前方一片位于巨大骸骨化石下的相对平坦的谷地,脸色铁青。
只见谷地中,残留着一个临时的营地痕迹:几处熄灭不久还冒着丝丝青烟的火堆、随意丢弃的空水囊和干粮包装、以及一些散落的、刻着乌鸦标记的金属器械——镣铐、带着倒刺的鞭子、还有几种造型古怪、看不出用途的金属仪器。
营地中央,还有几个用石头粗糙围起来的圈,地上散落着一些吃剩的骨头和…几件守荒人风格的、被撕破的兽皮衣物!
敌人刚刚离开不久!而且他们在这里进行了休整,甚至…可能杀害了反抗的俘虏!
戈隆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冲下山脊,在那堆衣物旁蹲下,拿起一件染血的皮袄,紧紧抱在怀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林墨等人也心情沉重地跟了下来。墨影迅速检查营地,低声道:“对方大约十到十五人,修为不低,至少有三名金丹期,行动训练有素,撤离时清理了大部分痕迹,但还是留下了这些。”
青鸾(帝都)捡起一个乌鸦标记的金属镣铐,仔细感知上面残留的气息,冷声道:“是‘鸦’的直属行动队,这种冰冷的死气…不会错。他们携带了特殊器械,似乎…是用来抽取血液或者能量的?”她指向那些古怪仪器上残留的暗红色污渍。
炎姬一脚踢飞一个空水囊,怒道:“这帮杂碎!别让老娘追上他们!”
阿苗则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地上那些散落的、属于守荒人的小物件——一个磨光的兽牙项链、一个用彩色石头串成的手环…她将这些物品轻轻放在戈隆身边。
戈隆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眼神中的悲伤已经化为更加冰冷的杀意和决绝。他对着林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指着敌人撤离的方向,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林墨将他扶起,沉声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救回你的族人!”
戈隆不再说话,转身继续追踪。但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动作更加凌厉,仿佛化作了一柄出鞘的复仇之刃。
线索变得更加清晰,敌人似乎因为离开了危险区域而放松了警惕,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甚至在一处拐角,墨影发现了一个被刻意留下、半埋在土里的——天枢的联络暗号!
“是我们的人!”墨影精神一振,“他可能混入了俘虏中,或者一直在暗中跟踪!他在给我们指路!”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这意味着他们并非孤军奋战!
追踪变得更加顺利。有天枢暗探留下的标记和戈隆无与伦比的追踪能力,队伍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由某种生物的巨大肋骨化石形成的天然拱门。穿过拱门,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片广阔的黑曜石平原,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扭曲的紫色云层。而在平原的尽头,一座巨大无比的、完全由暗金属和黑色岩石构筑而成的堡垒,如同狰狞的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
堡垒风格诡异,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和扭曲的线条,许多地方还残留着激烈的战斗痕迹。无数粗大的、闪烁着能量光芒的管道从堡垒深处延伸出来,如同血管般扎入大地深处,正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什么,发出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嗡鸣声。堡垒上空,隐约有穿着黑袍的身影巡逻。
那里,就是“鸦”在寂灭荒原的据点!也是戈隆族人被带往的地方!
而就在据点堡垒之外数里远的地方,一小队黑袍人正押解着七八个被镣铐锁住的、衣衫褴褛的守荒人,向着堡垒的一个侧门方向前进!那些守荒人大多带伤,步履蹒跚,但眼神中依旧充满了不屈。
戈隆看到族人,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就是他们!”林墨眼神锐利,“必须在他们进入堡垒前救人!”
然而,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那队押解人员之间,是毫无遮蔽的黑曜石平原!一旦现身,立刻就会被堡垒的巡逻队发现!
“怎么办?直接冲过去?”炎姬急道。
“不行!”青鸾(帝都)立刻否定,“平原空旷,我们会被当成靶子!堡垒一定有强大的防御法阵和远程攻击武器!”
“必须引开他们,或者制造混乱!”林墨快速思考着,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那些深入大地的能量管道上!
“戈隆!”林墨指向那些管道,“那些东西,在抽取大地的力量!你能感觉到吗?”
戈隆顺着方向望去,眼中立刻流露出极度厌恶和痛苦的表情,重重点头。大地之力被强行抽取,对他这样与大地亲近的人来说,感同身受。
“如果我们破坏其中一条管道,堡垒肯定会报警,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就是我们救人的机会!”林墨说出计划。
“好主意!老娘去炸了它!”炎姬立刻请缨。
“不,爆破动静太大,而且可能引发能量反噬。”林墨摇头,看向阿苗和戈隆,“阿苗,戈隆,需要你们配合。阿苗,有没有能快速腐蚀金属或者干扰能量的蛊虫?戈隆,你能否感应到哪条管道相对脆弱,或者能量波动不稳定?”
阿苗立刻在皮囊里翻找:“有!‘蚀铁蛊’和‘灵扰螨’!但是需要时间才能腐蚀穿那么粗的管子…”
戈隆闭目感知了片刻,猛地睁开眼睛,指向其中一条看起来相对较细、光芒闪烁不定的管道,点了点头。
“足够了!不需要完全破坏,只要造成足够的能量泄漏和干扰即可!”林墨下定决心,“墨影,你负责远程支援,用弩箭将阿苗的蛊虫送到指定位置。青鸾姑娘,准备接应和防御。炎姬,救人开始后,你负责正面强攻,吸引火力!戈隆,你和我,负责趁乱救人!”
计划敲定,立刻行动!
墨影取出特制的弩箭,阿苗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群“蚀铁蛊”和“灵扰螨”附着在箭头上。
戈隆仔细确认了位置。
咻!
一支无声弩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射中了那条目标管道的中段!
啪!弩箭附着的蛊虫立刻开始疯狂啃噬和释放干扰能量!
起初几息,毫无动静。
就在众人以为失败时——
那条管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大片锈蚀和孔洞!嗡鸣声变得刺耳而不稳定!
下一秒!
砰!
一道混杂着暗红色能量和黑色烟雾的气柱从破裂处喷涌而出,直冲数十米高!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黑曜石平原!
堡垒方向的巡逻队一阵大乱,立刻有数道身影向着爆炸点疾驰而来!那支押解小队也明显慌乱起来,加快了脚步,试图尽快进入堡垒侧门!
“就是现在!动手!”林墨低喝一声,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下平原,直扑押解小队!
戈隆发出一声复仇的咆哮,紧随其后,速度甚至比林墨更快!
炎姬周身火焰轰然爆发,如同一颗赤红色的流星,悍然砸向那几名赶来查看情况的黑袍巡逻队员!
“你爷爷在此!杂碎们看刀!”
青鸾(帝都)剑光出鞘,清冷的剑罡如同月光洒落,护住林墨和戈隆的侧翼,同时数道符箓射出,在押解小队前方布下简单的阻碍阵法。
墨影则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死神,无声无息地狙杀着试图远程攻击或者释放信号的黑袍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鸦”组织一个措手不及!
押解小队的那几名黑袍人修为大多在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面对林墨和戈隆这两个含怒出手的金丹(戈隆战力不弱于普通金丹),再加上一个狂暴的炎姬和精准点杀的墨影,瞬间就陷入了绝境!
林墨的星溟剑气专门破防,戈隆的骨刀刁钻狠辣,专门攻击关节要害,两人配合默契,如同虎入羊群!
咔嚓!噗嗤!
几声短促的惨叫,几名黑袍人瞬间倒地!
“快!解开镣铐!”林墨对戈隆喊道,同时警惕地望向堡垒方向,更大的敌人正在赶来!
戈隆急忙用找到的钥匙(从被杀黑袍人身上搜出)替族人们解开镣铐。那些守荒人看到戈隆,纷纷露出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然而,就在最后一名守荒人镣铐即将打开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名一直低着头的、看起来最为虚弱矮小的“守荒人”,突然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扭曲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他的眼睛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没有一丝眼白!
他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淬着绿芒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刺向了正在为他解锁的戈隆的心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谁也没想到俘虏中竟然混入了敌人!
“戈隆小心!”林墨瞳孔猛缩,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鲜血,瞬间迸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