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姬的“火焰水泥”试验场成了北渊郡新的奇观,也是最大的噪音和烟尘来源。巨大的火焰时不时失控窜起,伴随着炎姬暴躁的吼声和苏青鸾清冷的阵法指令,偶尔还夹杂着阿苗指挥阿宝进行“应急降温”的噗噗声,以及工匠们惊慌失措的跑动声。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产量也不稳定,但这种超快速硬化的材料确实派上了用场。几个坚固的应急粮仓和一批防御箭塔被迅速建立起来,稍稍安定了些许民心。
但粮食危机依旧如悬顶之剑。派出去寻找粮源的小队几次尝试突破封锁,都被外围严密的巡逻逼退,甚至折损了人手。
林墨焦头烂额,再次找到苏青鸾:“苏姑娘,地脉勘察可有进展?能否找到地下水源或隐藏的粮仓什么的?”他几乎是病急乱投医。
苏青鸾刚从城外回来,风尘仆仆,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她摊开绘制的地脉气流图,指给林墨看:“殿下,北渊郡的地脉走势……非常奇怪。”
“奇怪?”
“嗯。”苏青鸾点头,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道曲折的线条,“整体龙气贫弱,符合此地贫瘠的表象。但有几处关键节点,气流紊乱,像是被强行扭曲改动过,手法……非常高明且隐秘,若非仔细探查,几乎无法察觉。而且……”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这种改动,并非单纯的破坏或抽取,更像是一种……‘寄生’和‘误导’。它将原本就微弱的龙气引导向一个无意义的循环消耗点,如同……”她努力寻找着比喻。
“如同把一条小溪的水引到一个不停转动的空水车上,白白消耗掉?”林墨接口。
苏青鸾眼眸微亮:“殿下比喻虽粗……但十分形象!正是如此!而且那个消耗点的位置……”她手指点向地图西北角的一处山谷,“就在那里。我初步探查,那山谷并无特殊,但龙气至彼处便盘旋消散,十分诡异。我怀疑,那里可能被布下了某种极其高明的风水局,甚至结合了阵法。”
风水局?林墨心中警铃大作。结合母亲信中所言,天命教擅长篡改龙脉!难道他们的手早已伸到了北渊?
“必须去查看清楚!”林墨当即决定,“苏姑娘,麻烦你带路。阿苗,你也一起,带上阿宝,以防万一。”多带个“生化武器”总没错。
三人稍作准备,便由苏青鸾引路,前往那处诡异的山谷。
山谷距离北渊城约有半日路程,位置偏僻,人迹罕至。一踏入谷口,林墨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周围的景物似乎没什么异常,但方向感却微微有些错乱,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烦躁又有点……想转圈的诡异冲动?
阿苗怀里的阿宝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噗一下冒出小股烟气。
“就是这里了。”苏青鸾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取出罗盘。只见罗盘上的指针并非稳定指向南北,而是像喝醉了酒一样,慢悠悠地、持续不断地旋转着!
“果然有极强的气场扭曲。”苏青鸾尝试步罡踏斗,推算方位,但步伐几次被打乱,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清冷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
林墨尝试运转那丝剑意感知,只觉得空气中的能量流像是一团被无形大手搅乱的麻线,混乱不堪,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循环规律。
“能不能强行破掉这个局?”林墨问道。
“不可。”苏青鸾立刻否定,“此局与地脉结合极深,强行破局,恐引起地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找到局眼,弄清其运作原理,才能稳妥化解。”
但局眼在何处?在这混乱的气场中,常规的风水堪舆手段几乎失效。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林墨耳尖微动,听到山谷深处隐约传来……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吟诵声?
有人!
三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摸去。
绕过一片乱石,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山谷深处一小片空地上,一个穿着宽大素白道袍、身形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那人蹲在地上,面前摊着一本巨大的、看起来极其古旧的书籍,旁边还放着星盘、筮草等物。
那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后的到来毫无察觉。他(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吟唱般的古韵,却又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乾、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星、星移斗转,地气……流、流变……此局……呃……巽位东南?不对……离火在南……”
“凶煞在西?还、还是东?天机蒙昧,卦象……显、显示……今日……宜……宜静不宜动?还、还是宜动不宜静?”
他越说越乱,手里的筮草掉了几次,星盘也摆弄错了方位,显得手忙脚乱。
林墨三人看得面面相觑。这位……好像业务很不熟练的样子?
终于,那人似乎完成了某种推算,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用一种极其郑重的、却因为紧张而变调的文言文高声宣布:
“吾乃隐世卦师洛清漪!奉、奉天承运,洞察天机!此间龙脉紊序,乃、乃凶煞盘踞之兆!今已勘破玄机,邪煞方位在……在……在……”
她“在”了半天,手指胡乱指了几个方向,最后似乎破罐子破摔,闭着眼睛往一个方向一指:“在彼处!待吾施展无上妙法,拨乱反正,导引龙气归……归位!”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抓起几面小旗,口中念念有词,就要往她指的方向掷去——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她之前推算的任何方位,完全是随手指的!
苏青鸾脸色大变:“不可!那个方向是地脉脆弱之处,强行引气,会出大祸!”
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洛清漪手中的旗子已经带着微光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旗子即将落地的瞬间,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紧张手抖,旗子飞行轨迹一偏,恰好插在了一处谁也没预料到的、极其刁钻的岩石缝隙里!
那处缝隙,恰好是整个混乱气场的某个微不足道的平衡点!
嗡——!
整个山谷的气场猛地一滞!
紧接着,那原本混乱盘旋的无形龙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像是被那面小旗莫名引导,开始以一种全新的、但同样诡异的方式运转起来!
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地裂山崩。
而是……
一阵轻快、滑稽、甚至带着点童趣的音乐声(???)莫名其妙地从地底响起?
然后,那些被引导的龙气肉眼可见地凝聚起来,在山谷空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光芒闪烁的……
旋转木马???
没错!就是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五彩斑斓、上下起伏的旋转木马虚影!甚至还伴随着欢快的音乐!
林墨:“???”
苏青鸾:“……”
阿苗:“哇!好漂亮!就是味道有点怪!”(龙气混杂了阿宝的残留气息)
洛清漪自己也惊呆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杰作”,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社恐属性彻底爆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是……何物?”她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林墨忍着巨大的荒谬感,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这位……洛大师?”
“啊!”洛清漪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跳起来,后退好几步,宽大的道袍差点把自己绊倒,慌忙用袖子遮住脸,“你、你们是何人?何、何时在此?非、非礼勿视!今、今日卜卦已毕,有、有缘再会!”
说着就想跑。
“大师留步!”林墨赶紧拦住她,虽然这大师看起来极不靠谱,但能弄出“旋转木马龙脉”,这本事(或者说运气)也算独一份了。“大师刚刚是在修改此地的风水局?”
洛清漪躲在袖子后面,声音发颤:“略、略施小技,不、不足挂齿……此乃……嗯……‘周天欢乐无极阵’!对!就是如此!旨在化解戾气,寓教于乐……”她越说越心虚。
苏青鸾走上前,仔细感知着那还在欢快旋转的木马虚影,冷艳的脸上表情复杂:“虽然……形态奇特,但原本在此地盘旋消耗的龙气,确实被引导了起来,不再无谓消散。而且……似乎变得稳定了?只是这引导方式……”
她看着洛清漪,眼神锐利:“阁下究竟是何人?师承何派?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洛清漪被苏青鸾的气势所慑,更紧张了:“家、家师隐世……不、不便告知……我、我只是路过,见此地气机不畅,随手、随手调理一番……既、既然无事,告辞!”
她抱起巨大的古书和星盘,转身就想溜。
“大师且慢!”林墨再次开口,语气诚恳,“实不相瞒,我等乃北渊郡之人。郡内如今遭奸人封锁,粮草断绝,龙脉亦被歹人暗中篡改,危在旦夕。适才见大师手段通玄,竟能化险为夷,能否请大师出手,助我北渊勘破龙脉之秘,寻一线生机?北渊上下,必感激不尽!”
他刻意夸大了危机,也捧高了对方。虽然这大师社恐又冒失,但能歪打正着解决连苏青鸾都觉得棘手的风水局,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可能缺乏实践或控制力。
果然,洛清漪听到“手段通玄”、“化险为夷”几个字,虽然羞窘,但似乎又有点小得意,脚步慢了下来。又听到“粮草断绝”、“危在旦夕”,社恐的心态中那点侠义心肠(或者说学术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依旧不敢直视几人,小声问:“此、此地龙脉,果真被、被篡改?”
“千真万确!”林墨郑重道,“若大师肯相助,北渊愿奉大师为上宾,并……呃,城内有一种名为‘火锅’的美食,或可助大师舒缓心神,更好地……洞察天机?”他再次祭出美食诱惑。
“火、火锅?”洛清漪似乎听说过,袖子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她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对专业领域的好奇(以及美食的诱惑)战胜了社恐。
“也、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吾、吾便勉为其难,暂留几日,为尔等勘察一番。”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高深莫测,但微微发抖的袍角出卖了她的紧张。
于是,北渊奇葩团队再添一员:社恐文言文风水大师——洛清漪。
返回北渊城的路上,洛清漪几乎全程用宽大的道袍兜帽遮住脸,走路同手同脚,偶尔需要指点方向时,就躲在林墨或者苏青鸾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指飞快一指,然后立刻缩回去。
然而,一回到王府,当林墨让人端上特意准备的、口味相对清淡的菌汤火锅时……
洛清漪看着那翻滚的汤底和琳琅满目的食材(虽然是简化版),眼睛瞬间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特别注意她,于是飞快地夹起一片蘑菇涮了涮,塞进嘴里。
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下一秒,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社恐大师仿佛变了个人!她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绝伦、却因长期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脸,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此物!此物竟能调和阴阳,温润五行!食之通体舒泰,灵台清明!妙哉!妙哉!”她激动得甚至忘了用文言文,语速都快了不少,“快!快与吾说说,此‘火锅’乃是何人发明?用了何种天地灵材?火候几何?这汤底莫非暗合周天星斗之数?!”
她抓着林墨的袖子,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之前的社恐模样荡然无存,完全沉浸在了对“美食风水学”的狂热探究中。
林墨:“……”这位大师的开关,原来是美食吗?
苏青鸾扶额。阿苗则在一旁偷笑:“又一个被火锅收买的。”
不管怎样,有了洛清漪的加入,破解北渊龙脉之谜,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而林墨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忙于折腾龙脉之时,一支来自遥远西漠、风尘仆仆的小型商队(或者说,伪装成商队的队伍),正艰难地绕过官方封锁,朝着北渊城的方向而来。
队伍领头的一位老者,看着手中不断微微震动的罗盘,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待的笑容。
“星钥反应愈发清晰……少主,老奴‘摇光’,终于快要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