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小陈正蹲在地上往箱子里塞泡沫垫,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樟木盒,里面装着给湖州钱阿婆的见面礼——一套苏州产的特级蚕丝线。
“苏总监,测量尺和光谱仪都装好了。”张姐拿着清单逐一核对,“老周说要带两匹新织的杭罗当样品,我让他单独装在防水袋里了。”
苏晚蹲下身,把一叠空白的速写本塞进随身背包。本子封面是她特意定制的,印着行小字:“记录时光的纹路”。“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放了应急药品和驱蚊水,”她抬头看向团队成员,“钱阿婆住的村子在山脚下,据说晚上蚊子能把人抬走。”
小陈噗嗤笑出声,手里的蚕丝线盒差点脱手:“那我得多带几包艾草贴!对了苏总监,我还下载了好多当地的民歌,据说钱阿婆年轻时候最爱听,说不定能拉近距离。”
老周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他的宝贝——几枚不同型号的织锦梭子,铜制的梭身被磨得发亮。“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他摩挲着梭子上的刻痕,“钱阿婆要是看到这个,说不定能多跟我们说几句老手艺的门道。”
苏晚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柔软。从决定做“传承系列”那天起,团队里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同样的光。这种光,不是为了业绩的功利,而是对即将触碰的古老技艺的敬畏与期待。
“我们分两步走,”苏晚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路线,“我带小陈先去湖州,跟钱阿婆学杭罗的挑经显花技法,顺便记录织机的结构数据。张姐和老周先去湘西,龙奶奶的苗绣作坊有二十多个留守儿童,你们多带些文具当礼物,重点拍刺绣时的手部特写,尤其是盘金绣的绕线手法。”
她顿了顿,指尖点在白板上的蜀地版图:“最后我们在成都汇合,一起去锦溪小镇找李师傅。陆总寄来的资料里说,那里的老作坊还在用明代的腰机织布,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提到陆时砚,小陈突然挤了挤眼睛:“苏总监,陆总真的会‘顺路’去蜀地啊?那我们要不要准备两份伴手礼?”
苏晚的耳尖微微发烫,伸手敲了敲小陈的脑袋:“专心干活。我们是去做田野调查,不是去走亲戚。”话虽如此,她背包侧袋里却悄悄放着另一本速写本,封面上没有字,是特意留着记录蜀锦纹样的。
打包到最后,张姐从储藏室翻出个老式的双卡录音机。“这个能用上,”她吹掉上面的灰尘,“老艺人有时候说不清楚技法术语,录下来回头慢慢研究。”
苏晚看着那台带着旋钮的录音机,突然想起陆老夫人笔记里的一句话:“最好的传承,是让声音和指尖的温度都留痕。”她拿起相机,对着忙碌的团队成员按下快门,镜头里,小陈正举着蚕丝线在阳光下看光泽,老周在给织锦梭子缠保护布,张姐在仔细贴着行李箱托运标签。
“出发前我们开个短会。”苏晚把大家叫到一起,语气郑重,“记住,我们是学习者,不是猎奇者。老艺人愿意教我们,是天大的情分。拍照前一定要征得同意,记录技法时不能乱摸工具,遇到不懂的先记下来,别打断老人家的思路。”
她从抽屉里拿出几枚胸针,样式是简化的织锦纹样,金属底托上刻着“晚·时光”的小字。“这是给大家的‘通行证’,”她把胸针分发给每个人,“也是提醒我们,带着尊重去遇见那些即将消失的美好。”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微微发热,团队推着行李箱站在工作室门口等车。老周突然一拍脑门,转身跑回屋里,抱着个相框出来——正是那张二十年前的集体照,照片上的龙奶奶还很年轻,手里的苗绣闪着细碎的光。
“带上这个,”他把相框小心地放进随身包,“说不定龙奶奶看到会想起些什么。”
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帮忙把箱子搬上后备箱。苏晚最后看了一眼工作室的门牌,阳光在“晚·时光”三个字上跳跃。她掏出手机,给陆时砚发了条信息:“已出发去湖州,预计三天后转场湘西。”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只有两个字:“顺利。”
苏晚握着手机笑了笑,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两个简洁的字。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小陈正兴奋地翻看着湖州的民俗资料,老周在给张姐讲织锦的经纬度计算方法。
“田野调查正式开始!”苏晚在心里默念,背包里的速写本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故事,纸页在颠簸中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远方老织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