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改造工程已经进行到第七天,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油漆的混合气味。苏晚踩着梯子,正费力地往墙上钉一块木板——那是她特意留出的展示区,打算用来挂老绣娘们的作品。
“小心点!”
底下传来一声低喝,苏晚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带着熟悉的雪松香。
“陆时砚?”苏晚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陆时砚扶稳她,眉头紧锁:“谁让你自己干这些重活的?”
“工人师傅在忙别的嘛。”苏晚从他怀里退出来,脸颊有些发烫,“你怎么来了?”
“秦峰说设备到了。”他指了指仓库门口的几个大木箱,“我顺路过来看看。”
苏晚这才注意到,仓库门口停着辆货车,秦峰正指挥着工人卸东西。她走过去,看到箱子上印着“精密刺绣设备”的字样,眼睛一亮:“是研究院的针具到了?”
“不止。”陆时砚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盖着帆布的大物件上,“还有样东西,给你的。”
工人掀开帆布,露出一台复古的黑色缝纫机。机身锃亮,看得出被精心保养过,黄铜的旋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踏板上的木纹清晰可见,透着岁月沉淀的质感。
“这是……”苏晚的呼吸顿住了。
“胜家15-91。”陆时砚走到机器旁,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尘,“1950年代的经典型号,全金属机身,据说能缝十二层帆布。”
苏晚的手指颤抖地抚过机身,触到冰冷的金属上那些细微的划痕,忽然想起外婆家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小时候,她就是趴在那台机器旁,看外婆踩着踏板,把一块块碎布变成漂亮的衣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老式缝纫机?”她的声音有些发哑。
“上次在顾老工作室,你盯着那台同款看了三分钟。”陆时砚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秦峰找了三个月,才从一位老裁缝手里收到这台,刚做了全面检修,性能完好。”
苏晚掀开防尘罩,看到机头上刻着细密的花纹,针板处还留着经年累月使用的光滑痕迹。她试着踩下踏板,机器发出沉稳的“咔嗒”声,比她现在用的电动缝纫机多了种踏实的韵律。
“太贵重了……”她喃喃道。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理解。他懂她对传统工艺的执念,懂那些老物件里藏着的温度。
“不算贵重。”陆时砚走到她身边,教她调试线轴,“顾老说,好的设计师都要有一台趁手的机器。你之前那台家用机,做不了复杂的刺绣绷缝。”
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苏晚低着头,看着两根线在他的操作下完美交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陆总,这台机器可是古董级别的,现在炒到六位数了吧?”陈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抱着胳膊打趣,“送这么贵重的礼物,陆总这是下血本了啊。”
陆时砚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看着苏晚:“试试?”
苏晚拿起一块边角料云锦,放在针板上。随着踏板的起落,银针在布料上穿梭,留下细密均匀的针脚。她越缝越顺手,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疲惫和焦虑,仿佛都随着机器的节奏一点点消散了。
“太好用了!”她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比我那台电动的稳多了,做盘扣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线迹跑偏了!”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陆时砚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喜欢就好。”
陈瑶凑到苏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妹,这哪是送缝纫机啊,这是送定心丸呢。你看他那眼神,啧啧,藏都藏不住。”
苏晚的脸颊更烫了,轻轻推了陈瑶一把,却忍不住偷偷瞥向陆时砚。他正和秦峰低声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挺直的侧脸上,轮廓分明,少了平时的冷漠,多了几分柔和。
“对了,”陆时砚忽然转身,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还有这个。”
盒子里装着几枚不同型号的机针,针尾处都刻着极小的云纹——正是苏晚设计稿里常用的纹样。
“定制的特种针,”他解释道,“适合绣锡线和金丝。”
苏晚拿起一枚针,对着光看,云纹在针尖流转,精致得像件艺术品。她忽然明白,这台缝纫机,这些机针,都不是偶然。他把她的喜好、她的需要,都悄悄记在了心里,然后不动声色地,为她准备好一切。
“陆时砚,”她轻声说,“谢谢你。”
“我说过,等你工作室盈利了,用设计稿抵账。”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现在,先欠着。”
夕阳透过仓库的天窗照进来,给缝纫机镀上了一层金边。苏晚坐在机器前,手指搭在踏板上,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外婆正坐在身边,笑着看她飞针走线。那些关于梦想的碎片,关于童年的记忆,在这一刻都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陈瑶拉着秦峰去看新到的刺绣设备,仓库的角落里只剩下她和陆时砚。机器的“咔嗒”声停了,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周五的设备调试,需要我陪你吗?”陆时砚打破了沉默。
“不用啦,我已经跟研究院的师傅约好了。”苏晚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老式的熨斗吗?就是那种铸铁的,沉甸甸的那种。”
陆时砚挑眉:“你要那个做什么?现在都用电熨斗了。”
“老绣娘们说,铸铁熨斗的温度更均匀,烫云锦的时候不容易损伤面料。”苏晚拿出笔记本记下来,“我找了好几家旧货市场都没找到。”
陆时砚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苏晚抚摸着缝纫机的机身,忽然注意到机身侧面靠近底座的地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她凑近了看,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
“这里好像有字?”她疑惑地问。
陆时砚的耳根忽然红了,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没什么,可能是以前的主人刻的。”
苏晚更好奇了,跑到窗边借着光看。那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刻得极浅,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待你璀璨。”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头看向陆时砚。他正背对着她,看着仓库墙上苏晚画的设计草图,肩膀的线条却有些紧绷。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梦想,知道她的努力,知道她渴望的不是施舍,而是并肩前行的尊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她的脚尖。苏晚握紧了手里的机针,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心里却暖得快要溢出来。
她知道,这台缝纫机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承诺。一份关于支持,关于等待,关于相信她终会光芒万丈的承诺。
仓库外传来陈瑶的笑声,苏晚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悸动悄悄藏进心底。她走到陆时砚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设计图——那是她为工作室设计的logo,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等工作室开业那天,”她轻声说,“我用这台机器,给你做件衬衫吧。”
陆时砚转过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