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街角的“留白”咖啡馆里人不多。
苏晚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原木色的桌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她面前放着一杯热拿铁，还有那份“非遗新生计划”的计划书，已经用荧光笔标注出了好几处。
“抱歉，来晚了。”
陆时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苏晚抬头，看到他脱下外面的深色大衣，里面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线条更加修长。
“没有，是我来早了。”苏晚合上计划书，示意他坐下。
服务生很快送来陆时砚的咖啡——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疏离的苦味。
“你标注的这些地方，是有什么想法？”陆时砚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屏幕朝向两人中间的位置。
苏晚点点头，翻开计划书：“我觉得初期可以先选择三种手工艺进行试点，锡绣已经有一定基础，可以作为重点。另外，我还想加入云锦和竹编，这两种工艺的可塑性都很强。”
她指着自己标注的地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但我担心现代设计会破坏传统工艺的韵味，比如云锦的配色非常讲究，如果用在现代服装上，可能会显得过于华丽……”
陆时砚没有打断她，只是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电脑上记录几笔。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苏晚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靠他太近了——为了让他看清计划书上的标注，她的身体几乎倾斜过去，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咖啡的微苦，形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不动声色地往回坐了坐。
陆时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抬眼看了她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电脑往她那边推了推：“我让秦峰收集了一些资料，你看看这些云锦在现代家居上的应用，或许能给你一些灵感。”
苏晚的注意力立刻被屏幕上的图片吸引了。那是一些用云锦面料制作的靠垫、屏风，甚至是笔记本封面，既保留了云锦的华美，又融入了简约的现代设计，丝毫没有违和感。
“这些……”苏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太漂亮了。”
“是一位老匠人做的，他花了十年时间研究云锦的现代化转译。”陆时砚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视频，“我已经约好了，下周可以带你去拜访他。”
苏晚看着视频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小心翼翼地展示着新织出的云锦面料，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知道，陆时砚为了这个计划，肯定做了很多功课。这些资源，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收集到的。
“谢谢你。”苏晚的声音有些轻，“你其实不用……”
“这是项目的一部分。”陆时砚打断她，语气自然，“我只是做了投资人该做的事。”
又是这样。用工作做借口，掩盖他的细心和周到。
苏晚没有再反驳，只是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心里的波动。
“关于团队组建，”陆时砚继续说道，“我建议可以邀请顾老担任顾问，他在传统工艺方面的人脉和见解，对项目会很有帮助。”
提到顾老，苏晚眼睛一亮：“顾老愿意吗？我之前一直想请教他，又怕打扰到他。”
“我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陆时砚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他对你的锡绣设计很欣赏，很乐意帮忙。”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看着陆时砚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他这样的合作伙伴，似乎是件很幸运的事。
“对了，”苏晚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锡绣挂件，“这个是周奶奶她们做的，给你。”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平安符，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简单的云纹，针脚细密，透着质朴的灵气。
陆时砚接过平安符，指尖触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微微发烫。
陆时砚的眼神也深了深，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像是珍藏什么宝贝：“很漂亮，替我谢谢周奶奶她们。”
“她们说还要谢谢你的照顾。”苏晚低下头，假装整理计划书，“上次你让秦峰送去的那些刺绣工具，她们很喜欢。”
“应该的。”陆时砚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放在桌下的手，却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平安符。
接下来的讨论变得更加顺畅。苏晚提出了很多具体的设计思路，陆时砚则从市场、渠道等方面给出建议，两人偶尔会有不同意见，但总能很快找到平衡点。
苏晚发现，陆时砚虽然不是设计师，却对审美有着极高的天赋。他提出的几个关于色彩搭配和比例调整的建议，都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你好像什么都懂。”苏晚忍不住感慨。
陆时砚抬眼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以前为了收购一家奢侈品公司，系统学过三个月的设计理论。”
苏晚有些惊讶。她能想象出这个男人坐在课堂里，一丝不苟地记笔记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反差萌。
“那你……”苏晚想问他为什么最后没有进入设计行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该过多打探。
陆时砚似乎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却没有解释，只是将话题拉回项目：“发布会结束后，我们可以组织一次手工艺体验活动，让更多人近距离接触这些传统工艺。”
“这个主意好！”苏晚立刻表示赞同，“可以让老绣娘们现场展示，再设置一些简单的体验环节……”
她越说越兴奋，身体又不自觉地向陆时砚那边倾斜过去，两人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叠的手影上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低柔的萨克斯风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苏晚忽然意识到两人靠得太近，停下话头，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看表，“你下午还要回工作室吧？”
“嗯，要确认发布会的流程。”苏晚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连忙合上计划书，“今天谢谢你，我大概清楚该怎么做了。”
“随时可以联系我。”陆时砚合上电脑，语气认真，“不管是项目上的事，还是……其他事。”
最后那句“其他事”，说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在苏晚的心上。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馆，陆时砚坚持要送她回工作室。
“真的不用，很近的。”苏晚婉拒。
“正好顺路。”陆时砚的理由总是很充分，打开车门，“上车吧。”
苏晚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难拒绝他的要求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和来时的热烈讨论截然不同。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却在回放刚才在咖啡馆的画面——他专注的眼神，他偶尔露出的笑意，还有两人不经意间靠近时的心跳加速。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这种改变让她有些慌乱，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车子停在风尚设计工作室楼下，苏晚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今天的讨论很愉快。”
“我也是。”陆时砚看着她，“项目的事，不用有压力，按你的节奏来就好。”
“我知道了。”苏晚推开车门，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发布会那天，你会来吗？”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陆时砚的眼睛亮了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当然。”
苏晚点点头，推开车门：“那……发布会见。”
“发布会见。”
看着苏晚走进大楼的背影，陆时砚没有立刻开车离开。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锡绣平安符，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将平安符上的银线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把星星。
秦峰说得没错，靠近她，了解她，看着她为了自己的梦想发光发热，是一件让人觉得温暖的事。
他拿出手机，给秦峰发了条消息：“下周去拜访云锦匠人，安排一下时间。”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准备一份云锦的资料，送到苏晚工作室。”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动车子，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