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尚设计办公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顶层那个属于苏晚的小工作室,还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像暗夜里的一颗孤星。
苏晚跪在地板上,将那块靛蓝色的植物染面料平铺开来。台灯的光晕刚好笼罩住布料,让那些自然晕染的纹路愈发清晰,像流动的星河,又像深山中的溪流。她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剪刀,正小心翼翼地沿着画好的轮廓裁剪,动作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是她入职前要完成的最后一件样衣,也是她为自己设计的“战袍”。
面料用的是陆氏新材料部门提供的样品,经过反复水洗测试,确定不会再缩水。苏晚特意选择了最简约的直筒裙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为更好地凸显面料本身的质感和后续将要添加的苗绣元素。
“咔哒。”剪刀精准地剪断最后一根线头,苏晚轻轻舒了口气。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她的脖颈有些僵硬,她抬手揉了揉,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块裁剪好的布料。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是陈瑶发来的视频请求。苏晚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陈瑶放大的脸,背景是她甜品店的后厨,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奶油的甜香。
“我的大小姐,还在加班呢?”陈瑶咬着一个草莓,含糊不清地说,“我刚关店,要不要给你送点宵夜?”
“不用啦,我带了面包。”苏晚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全麦面包,“你看,我刚裁好的面料。”
她把手机镜头转向地板上的布料。陈瑶的眼睛立刻亮了:“哇,这颜色也太绝了吧!像把整个夏天的星空都织进去了。”
“是陆氏那边送的样品。”苏晚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确实很特别。”
陈瑶挑了挑眉,凑近镜头压低声音:“我说,那位陆总对你是不是有点太‘关照’了?先是匿名资助阿姨的手术费,又是‘顺路’送面料,现在连苗绣资源都间接给你了……”
“别瞎说。”苏晚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只是欣赏设计而已。而且,周总说了,这些都是因为顾老的推荐。”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陈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对了,林薇薇那条朋友圈删了,估计是被赵天宇骂了。不过我听说,她最近天天往陆氏集团跑,不知道想干什么。”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随她吧。”
她现在没心思理会林薇薇的小动作。眼前这件样衣,才是最重要的事。
挂了视频,苏晚重新拿起针线。她从周明宇给的那个笔记本里,翻出龙奶奶徒弟的联系方式,白天已经打过电话,对方虽然答应考虑合作,但语气里的犹豫显而易见。
所以,她要用最直观的方式,证明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结合的可能性。
她要绣的不是复杂的图案,而是最简单的苗家蝴蝶纹——那是苗绣中最具代表性的元素,象征着蜕变与新生。
绣线是她特意托人从黔东南带来的,用植物染成的彩色丝线,色泽饱满又带着一种自然的温润。苏晚的指尖捻着丝线穿过布料,银针在灯光下闪烁,留下细密而均匀的针脚。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坐在缝纫机前,也是这样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她的校服总是带着补丁,但母亲总能用巧妙的针法,让那些补丁变得不那么突兀,甚至有同学问她是不是特意绣上去的装饰。
“补丁也可以很美。”母亲那时总是这样说,“重要的是,不要因为有补丁就觉得自卑。”
这句话,苏晚记了很多年。就像那些被她赋予新生的旧布料,就像她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那些看似不堪的“补丁”,最终都成了生命中独特的印记。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落在苏晚的脸上,也落在那块已经绣好蝴蝶纹的布料上。
蝴蝶的翅膀用了渐变的绣法,从靛蓝到浅紫,再到一点淡淡的鹅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布料上飞起来。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却又带着手工刺绣特有的温度和生命力。
苏晚放下绣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心里一片宁静。
她拿起手机,给龙奶奶的徒弟发了一条信息,附上了几张刚拍的蝴蝶纹刺绣照片,没有多余的话,只写了一句:“这是我对苗绣的理解,希望有机会能与您合作。”
她转过身,看着工作台上那件初具雏形的样衣,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她给自己的一份承诺。
无论未来遇到多少困难和质疑,都要像这件样衣一样——扎根于传统,绽放于当下,带着手工的温度和不屈的韧性,勇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舞台。
那件挂在衣架上的靛蓝色样衣,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蝴蝶,即将展开翅膀,飞向属于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