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病房只剩下监护仪的低鸣。苏晚从抽屉深处翻出个铁盒子,锈蚀的锁扣被她用母亲的顶针胸针撬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在叩响尘封的时光。
盒子里躺着张泛黄的纸——是大三那年全国星锐设计师大赛的报名表,她的名字被划掉,旁边用娟秀却刺眼的字迹写着“林薇薇”。当时她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是母亲悄悄捡回来抚平,说“总有一天你要亲手改回来”。
“还留着啊。”母亲不知何时醒了,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那年你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缝纫机都踩得发烫。”
苏晚的指尖抚过纸上的折痕,想起那个夏天。她的毕业设计“旧时光里的新花样”明明得了系里最高分,却在提交比赛时被林薇薇换成了粗制滥造的仿品。林薇薇拿着那张偷来的报名表,笑着说“晚晚,你的设计太老气了,我帮你改得时尚点”,而她能做的,只有把所有设计稿锁进铁盒,从此再也没碰过比赛的事。
“妈,我以前是不是很没用?”苏晚的声音有些发涩,将新打印的报名表放在旧表旁边。两张纸大小相同,却像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张写满怯懦与不甘,一张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母亲拿起顶针胸针,在新表的“参赛选手”一栏轻轻敲了敲:“你爸当年破产,把所有设计图都烧了,唯独留着块被虫蛀的云锦,说‘手艺在心里,不怕从头来’。”她的指尖点在“作品名称”那一栏,“‘时光的针脚’,这个名字好,能把过去的窟窿都绣成花。”
苏晚深吸一口气,钢笔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苏晚”两个字,笔画比平时重了许多,笔尖划破纸面,留下细微的毛边,像她此刻不再掩饰的锋芒。她想起陆时砚在“微光”系列上写的“有灵魂”,突然明白,真正的设计从来都不只关乎技巧,更关乎是否有直面过往的勇气。
填到“设计理念”时,她停了很久。月光在纸面投下银辉,让她想起母亲绣的玉兰花。“以传统盘扣工艺为骨,现代剪裁为肤,将老布庄的绸缎与再生面料缝合,让时光在针脚里流转。”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每道裂痕都藏着生长的力量。”
这是她从母亲的绣花针上学到的道理——银线穿过破洞时,不是为了掩盖,而是为了织出更坚韧的纹路。就像她此刻重新拿起报名表,不是为了报复谁,而是要证明那些打不倒她的,终将让她更强大。
“需要我帮你找些老盘扣的样式吗?”母亲从床头柜拿出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父亲生前收集的各式盘扣,“这个蝴蝶扣,是你外婆结婚时戴的。”
苏晚捏起那枚蝶形盘扣,黄铜扣身被磨得发亮,丝线却依旧鲜艳。她突然在设计理念下面补了行小字:“灵感源自母亲的绣花针与外婆的旧盘扣。”有些传承,本就该被写进时光里。
凌晨四点,报名表终于填完。苏晚将新表与旧表并排放在桌上,突然发现林薇薇的字迹虽然模仿她,却始终缺了点筋骨——就像模仿永远成不了原创,偷来的光芒终究会熄灭。她把旧表重新锁进铁盒,这次不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铭记:有些教训,要刻在骨子里。
晨光爬上窗台时,陈瑶发来消息,附了张顾老的朋友圈截图。照片里是顾老年轻时的设计稿,配文:“真正的传承,是让老手艺能在新时代喘气。”苏晚突然想起顾老说过,当年他给那个鼓励奖作品的评语是“匠气有余,灵气不足”,原来他早就看出了那不是她的设计。
“王师傅说,陆氏样衣间的盘扣师傅愿意教你传统技法。”陈瑶又发来一条,后面跟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秦峰特意交代的,说是‘陆总觉得好设计该有好手艺衬着’。”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向窗外,晨曦正染红天际,像她设计图上那道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金线。她将填好的报名表仔细折好,放进陆时砚送的那本草图本里——那里有他写的“期待更多”,有母亲绣的玉兰花,如今又多了她向世界宣战的宣言。
母亲帮她把报名表放进信封时,特意用银线在封口处绣了个小小的结。“你爸说,重要的东西要用结系牢。”阳光透过结的空隙,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次,谁也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