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探视时间结束时,苏晚正站在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手里攥着三枚硬币。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让她想起父亲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她在银行Atm机前数着仅剩的零钱,硬币滚落地面的声音像碎掉的玻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秦峰发来的短信:“陆总说,公益资助的附加条款已同步至你的邮箱,涉及设计落地的具体要求,你看看是否需要调整。”
苏晚点开邮件时,贩卖机的荧光灯管突然闪烁了两下,惨白的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照亮了条款末尾的补充说明:“设计师需全程参与‘微光’系列的打样、修改及慈善晚宴展示环节,陆氏提供技术支持,最终成品归公益项目所有。”
她的指尖在“全程参与”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这哪里是附加条款,分明是陆时砚在给她铺路——让她以设计师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走进那个曾遥不可及的圈子。
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清脆又张扬。苏晚下意识地把手机塞进帆布包,转身时正好撞见林薇薇站在护士站,手里捧着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看见她时,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担忧。
“晚晚,我听阿姨说伯母手术了,特意过来看看。”林薇薇晃了晃手里的花,目光扫过苏晚沾着颜料的帆布鞋,“刚在楼下好像看见秦助理了,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
苏晚没接话,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是陈瑶刚送来的,里面装着甜品店的营收款,零零碎碎加起来有三千多块。她得去缴费处把欠下的药费结了,哪怕只是先还一部分。
“你别误会,我就是随便问问。”林薇薇跟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其实赵天宇认识陆总的特助,要是你真有难处,我可以帮你说说情……就是不知道陆总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苏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林薇薇今天穿了条香槟色连衣裙,领口的水钻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像极了当年被她弄丢的那颗盘扣——外婆用银丝缠了三个月才做好的。
“我记得你说过,设计师的底气,应该来自作品,不是人脉。”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这句话?”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白玫瑰花瓣被捏得变了形:“我只是想帮你……毕竟伯母的手术费不是小数目,你总不能真靠那个‘公益项目’吧?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条件。”
“至少比某些拿别人设计稿换资源的人干净。”苏晚绕过她往前走,帆布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坚定的声响。
缴费处的玻璃窗后,护士正在核对账单。苏晚把信封里的钱倒在柜台上,硬币滚落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她低着头一枚枚数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笔费用从‘星辰公益’的专项基金里扣。”秦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张转账单,“陆总说,资助款项已经到账,包含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
苏晚猛地抬头,看见转账单上的金额后面跟着串零,足够支付母亲所有的治疗开销。她的喉咙突然发紧,想说什么,却被秦峰递过来的文件打断。
“这是项目合作协议,不是资助。”秦峰特意指了指签名处,“陆总强调,你是‘微光’系列的设计师,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文件的最后附着份日程表,详细标注了面料打样的时间、地点,甚至连王师傅的联系方式都备注在旁边。苏晚的指尖划过“陆氏集团设计部”几个字,突然想起大学时的梦想——有一天能走进那样的地方,用自己的设计说话。
林薇薇站在不远处,脸色青白交加,手里的白玫瑰掉在地上,被来往的人踩得不成样子。她大概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体面从来不是靠依附谁得来的,而是像这枚被苏晚攥得发烫的硬币,哪怕渺小,也有自己的分量。
苏晚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笔尖落下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文件上的“陆氏集团”logo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她设计稿上那些倔强的星星。
秦峰收起协议时,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对苏晚说:“陆总问你,明天上午有没有时间去面料厂?王师傅说想和你聊聊旧报纸混纺布的肌理处理。”
苏晚想起设计稿上的细节,那些用金线勾勒的星轨,需要特殊的面料才能呈现出流动的光泽。她点了点头:“我可以去。”
“车会在医院门口等你。”秦峰顿了顿,补充道,“陆总说,设计部的样品间随时为你开放,需要任何工具或材料,直接联系我就行。”
他转身离开时,苏晚突然叫住他:“秦助理,麻烦你告诉陆总,谢谢他……给我这个机会。”
秦峰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陆总会很高兴听到这句话。”
缴费处的护士把发票递出来,苏晚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柜台的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知道,这份附带条件的“资助”,是陆时砚为她搭的桥,而桥的另一端,需要她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
回到隔间时,陈瑶正对着电脑屏幕叹气:“林薇薇刚才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说自己是‘星辰公益’的志愿者,还配了张在医院门口拍的照片,下面好多人点赞。”
苏晚凑过去看,照片里的林薇薇站在陆氏集团的捐赠箱前,笑得一脸温柔,背景里隐约能看见医院的招牌。她想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白玫瑰,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别理她。”陈瑶关掉页面,点开一个文档,“顾老的助理发来了设计大赛的报名表,说‘微光’系列很适合参赛,问你要不要试试。”
苏晚看着报名表上的“参赛作品要求”,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好东西是藏不住的,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要给点阳光雨露,总会发芽的。”
她拿起笔,在“作品名称”一栏写下“微光”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在字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像谁在为她加油鼓劲。
手机再次震动,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明天见。”
苏晚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回复”按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关掉了页面。她从帆布包里拿出设计稿,在“面料备注”那里添了行小字:“用回收的旧报纸,织出会发光的星空。”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推着治疗车经过隔间门口。苏晚抬头望去,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有忐忑,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知道,从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她的战场就不止是医院和出租屋了。面料厂的机器声,设计部的绘图板,甚至未来的慈善晚宴,都将是她的阵地。而她手里的武器,只有这张画满星星的设计稿,和一颗不肯认输的心。
夜深时,苏晚趴在隔间的桌子上睡着了,设计稿摊在面前,上面落了片从窗外飘进来的梧桐叶。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叶面上,将叶脉的纹路映在星空图案上,像为那些星星搭了座通往黎明的桥。
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陆时砚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手里捏着那份签好的协议。苏晚的字迹清秀却有力,像她设计稿上那些不肯弯折的线条。他拿起笔,在日程表上圈出明天的时间,旁边标注了三个字:“面料厂”。
助理敲门进来,递上杯咖啡:“陆总,赵氏集团那边又在打探‘星辰公益’的合作设计师,要不要……”
“不用。”陆时砚打断他,目光落在协议上的签名处,“让他们等着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