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轻轻敲打着废矿城锈蚀的金属棚顶和断裂的水泥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雨水洗刷着这片土地上的血腥与污浊，却也平添了几分凄凉与萧瑟。
云景霄和叶青霞在星萤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堆满废弃零件的狭窄巷子，泥水溅湿了裤脚。
星萤口中那家“有老味道”的餐馆，早已在之前的灾难中变成一片废墟。
只剩半块烧黑的招牌斜挂在雨中，摇摇欲坠。
她站在废墟前，瘦弱的肩膀微微垮下来，眼里刚亮起不久的光，又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说好要请云哥吃饭的，可现在，连这么小的心愿都做不到。
“没关系，”云景霄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尝尝你的手艺，说不定更好。”
星萤抬起头，对上云景霄那双深邃平静、没有半分嫌弃或不耐的眼眸，心中一暖，却又泛起酸楚。
她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云哥，叶姐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坐坐吧。虽然又小又破……”
“带路吧。”叶青霞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的勉强。
星萤的家在一栋拥挤的筒子楼里，房间狭小，却收拾得异常整洁。
唯一几件像样的家具还都是前不久“互助会”免费赠送的。
除了这些，几乎再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但每一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
墙上挂着几张略显模糊的全家福，照片上笑容灿烂的星萤父母，与如今冰冷的现实形成残酷对比。
星萤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出几个干净的杯子，想为客人倒水，却发现水壶早已空了。
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不必忙碌，”云景霄示意她坐下，目光扫过这间承载了无数艰辛却依旧努力维持的小小空间，心里微叹，转入正题：
“星萤，我们这次来，除了来看一下你说的词条的线索，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星萤乖乖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认真望向他。
云景霄与叶青霞对视一眼，由他继续开口：
“你如今也经历了这些，你也应该知道，凡人在这个世道生存，太过艰难，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我们有一个计划，或许能为你，也为无数像你一样的人，开辟一条新的路。”
他缓缓道出“凡人修仙计划”的构想，提及叶青霞研制的、能助凡人筑就道基的“蜕凡系列”丹药。
描绘出一条没有修行资质也能凭借丹药与毅力踏上修行之路的可能。
“……我们希望，你能成为这个计划的第一人。”
云景霄的目光带着鼓励与诚恳，
“你有远超常人的坚韧与聪慧，如果能走上修行之路，未来不可限量，也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受困于这般无力的境地。”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沥作响。
星萤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或激动，反而是一种异常清醒的、带着苦涩的平静。
“云哥，叶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谢谢你们……为我设想得这么周到。”
“这条路，听起来很美，好得像我这种底层的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美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说道：“但是，我拒绝。”
云景霄和叶青霞皆是一怔。
星萤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云景霄，那双曾充满绝望空洞的眼睛，此刻竟燃起一团复杂的火焰，混杂着卑微的自尊和破釜沉舟的决意。
“云哥，你救了我的命，替我报了仇，恩情太重了。我星萤虽然又穷又弱，但也知道‘分寸’两个字。”
“这么大的仙缘，我一介凡人，拿什么还？就算做牛做马一辈子，还得清吗？”
她的语气激动起来：
“如果我接受了，走上了这条你们赐予的路，那我星萤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将永远活在你们的恩情之下！
永远抬不起头，永远欠着这笔我还不起的债！这不是我想要的！”
云景霄皱眉，想要开口：“星萤，我们不是……”
“云哥，你先听我说完！”
星萤罕见地打断了他，她的胸口起伏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决绝，就像绝境里的小兽，亮出最后一张牌。
“除非……”她紧紧盯着云景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除非云哥你答应我，让我永远跟在你身边！不是作为受恩者，也不是作为下属，而是作为……作为你的人！”
“只有这样，我接受你的帮助，才不是欠下无法偿还的巨债，而是
……而是自己人的相互扶持。
我的进步，我的力量，将来也能用来帮你，而不是永远单向的施舍！”
说完这番话，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脸颊绯红，却又倔强地挺直了脊背，等待着审判。
她有自己的小聪明，她隐约感觉到，这位云哥身边绝不会缺优秀的女子。
而这是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唯一能既抓住仙缘、又不彻底失去尊严的方式。
这番话语和其中蕴含的心思，让一旁的叶青霞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在云景霄那略带错愕的俊脸上扫过。
果然……又来了。
这招惹桃花的体质，真是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都能精准吸引来各种……
云景霄看着眼前眼神倔强、却又带着乞求的星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细雨敲窗，狭小的房间内，气氛变得微妙而凝滞。
就在这时，叶青霞清冷的声音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也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关键方向。
她目光转向星萤，语气平静，仿佛随口一问：
“你先前所说，互助会里有人知晓一些词条的来源？那是个什么组织？听起来，他们在这儿好像有点门路。”
星萤正因自己方才那近乎“僭越”的言论而心跳如鼓，听到叶青霞发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解释道：
“是的，叶姐姐。‘曙光社区互助会’是最近才在废矿城这边活跃起来的组织。
他们说……说是为了帮助像我们这样挣扎求存的人，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激：
“之前杰森……就是那个怪物出现后，城里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受伤受惊，没吃没喝。
是互助会的人及时出现，分发了一些食物和药品，还组织大家躲进了那个坚固的避难所。
我爸妈……出事前，也曾受过他们一点照顾。所以，我对他们还是很感激的。”
云景霄和叶青霞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危难时刻伸出援手，确实难得。”
叶青霞微微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星萤看着眼前这对气质出众、宛若天作之合的两人，一个念头突然划过脑海，忍不住脱口问道：
“云哥，叶姐姐……你们……是情侣吗？”
问完，她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脸颊微红，小声补充道：“我就是好奇……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云景霄看了叶青霞一眼，只见她神色如常，便坦然点头道：
“嗯，青霞是我的未婚妻。”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星萤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