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沈云溪低声唤道,声音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的视线微移,傅明那一双儿女果然也在。
傅家大儿子傅斯年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里,眼神却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淡与评估。
他的妹妹傅雅则立刻扬起无可挑剔的笑容,声音甜美:“云溪姐姐,你来啦,快坐。”
这时,楚怡抱着她和傅明年幼的孩子从楼上下来,看到沈云溪,她加快几步,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与亲近。
“云溪到了就好,就等你了。都是自己家人,别站着,快坐。”
她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保姆,自己在傅明右手边坐下。
沈云溪低低“嗯”了一声,刚在母亲身旁落座,对面便响起了不和谐音。
“自己人?”傅斯年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楚姨,您这位女儿,心里恐怕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不过这样也好,界限分明,也省得日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影响了傅家的清誉。”
“斯年!”傅明沉声开口,不怒自威,“注意你的言辞。”
他转而看向沈云溪,语气恢复了平稳,“你母亲跟我提过,你和周澄。。。。。又重新开始了?”
沈云溪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怡,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告知”的不满,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周澄?”傅斯年立刻接话,语速不快,“周家是商业巨擘,富甲一方。楚姨的案子刚刚平反,你就迫不及待地重回他身边?”
“这份‘情比金坚’,真是令人动容。只是不知道,楚姨面对那位如今是周澄继母的朱文女士时,心里作何感想?毕竟,当初就是她,让楚姨蒙受了不白之冤。”
他微微倾身,目光锁定沈云溪,继续施加压力:“我还记得你当年初到京北,哭诉委屈的模样。那时候,周澄在得知楚姨与他爷爷去世一事有所牵连后,没少给你脸色看,没少让你难堪吧?这些,难道都忘了?”
他不给沈云溪喘息的机会,语气愈发尖锐:“更不用说,去年那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热搜上都挂着周澄去你住处‘纠缠’的消息,你一度还被卷入‘第三者’的舆论漩涡。这些,可都对傅家的声誉造成了实实在在的负面影响!”
他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们这样的家庭,声誉重于一切,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敏感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父亲和我。请你行事之前,多为大局考虑,谨慎些,别再惹出那些授人以柄的是非。有些历史,不应该重演。”
“你说够了没有!”傅明将筷子重重放在筷枕上,脸色沉郁,“过去的事情,官方已有定论,捕风捉影的话不要再提!周澄纠缠云溪是事实,如今两人都是单身,正常交往,合乎情理!”
他严厉地看向儿子,“对你楚姨,要保持基本的尊重!你的修养和格局到哪里去了?连家事都处理不好,何以担当更重要的职责?”
傅斯年被父亲当众训斥,面色难看,却不敢再强硬反驳,只能悻悻地闭了嘴,眼神中的不服却丝毫未减。
楚怡适时地拿起公筷,为傅明布菜,声音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坚定:“老傅,消消气。斯年也是关心则乱。云溪的事,她自己有分寸。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她轻轻按了按沈云溪的手背,示意她忍耐。
沈云溪胸中堵着万千情绪,但在母亲带着恳求与制止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拿起筷子。
傅明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沈云溪,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深意。
“周澄他。。。。如今待你,可是真心实意?你要知道,周家背景复杂,与我们并非同路。他能否给你一份稳定可靠的未来,你需要想清楚。”
沈云溪迎着他的目光,斟酌用词:“谢谢叔叔关心。他目前对我很好。至于未来。。。。谁也无法保证,我只能基于现在做选择。”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傅斯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讥诮,心中火起,借着低头整理餐巾的瞬间,迅速回敬了一个白眼,傅斯年果然气得眉头紧拧。
傅明“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们也不好过多干涉。本来,你母亲和我,是打算为你物色几位我们这边圈层里的年轻才俊,家世清白,根正苗红,与你。。。。或许更为契合。”
沈云溪怔了一下,看向楚怡,眼神复杂,最终低声道:“谢谢叔叔和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直安静吃饭的傅雅此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笑着看向沈云溪,语气亲切自然:“云溪姐,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太喜欢我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吗?觉得。。。。束缚太多了?”
沈云溪微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我不是这个意思。。。。”
“豪门深似海,规矩多,关系也复杂。”
傅雅语重心长,“我只是觉得,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还是要慎重。你当年和周澄分开,想必是有难以调和的原因。如果你没有回云江,或许也不会旧情复燃。”
“我记得你在政法大学时,那位对你很有好感的赵师兄,他家世优越,个人能力也强,如今发展得很不错,无论是背景还是观念,都与你更为匹配。这样的选择,不是更稳妥吗?”
沈云溪听她提起旧事,心中了然,态度却依旧明确:“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还是觉得,彼此心意相通更重要。”
傅雅也不恼,依旧笑容温婉:“云溪姐,我们年纪相仿,我是真心为你考虑。好男人多的是,未必非要执着于过去那段充满波折的感情。你可以再好好想想,不必急着做决定。”
沈云溪听着她这番滴水不漏、却处处引导的话,内心一阵烦闷。
她彻底明白了,这顿看似寻常的“家宴”,实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劝退”与“引导”。
他们真正在意的,并非她的幸福,而是她与周澄的结合可能带来的不可控因素,以及对傅家“政治资源”最优配置的考量。
无尽的疲惫感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