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别院坐落在青石镇外依山傍水之处,朱漆大门,粉墙黛瓦,气派非凡。与镇内那些低矮朴素的建筑相比,宛如鹤立鸡群。林小满站在那高耸的门楼前,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门口早已有衣着光鲜的仆从等候。验过她的请柬后,一名侍女引着她穿过层层叠叠的抄手游廊和月亮门。园内果然名不虚传,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一种属于权贵的、令人窒息的奢靡气息。
林小满低眉顺眼地跟在侍女身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这场面震慑住、手足无措的乡下丫头。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亭台楼阁,水榭歌台。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言笑晏晏。男子多是锦袍玉带,摇着折扇,高谈阔论;女子则裙袂飘飘,环佩叮咚,言谈举止间带着刻意的优雅和矜持。
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水榭传来,混合着娇笑声和淡淡的酒香。
好一派盛世繁华,风流雅集的景象。
然而,林小满那新获得的【基础危机预感】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警示波纹。这看似和谐美好的场景下,暗流涌动。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鄙夷的,甚至……带着一丝恶意的。
她这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在这个锦绣堆里,简直就像白米饭里的一粒沙子,扎眼得不能再扎眼。
“看那个……是谁家的?怎么穿成这样就来?”
“不知道,面生得很,怕是哪个穷酸亲戚来打秋风的吧?”
“啧,真是煞风景……”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耳朵。
林小满脸上适时地泛起窘迫的红晕,头垂得更低,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将一个误入不属于自己世界的贫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行吧,就当是参加公司年会,结果不小心走进了董事长的私人派对,还穿着保洁制服……这体验,真够酸爽。”
侍女将她引至一处临水的敞轩外,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显然是宴会的主要场地。空气中除了花香,还混合着各种昂贵的熏香和胭脂水粉的味道。
“姑娘请在此稍候,宴会稍后便开始。”侍女说完,便躬身退下了,将她独自留在了这片“华丽的修罗场”中央。
瞬间,更多的目光聚焦过来,如同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
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飞快地扫过在场众人。
很快,她锁定了几道格外有分量的视线。
主位方向,一个穿着月白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他容貌俊美,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居高临下的冷漠。周围的人都隐隐以他为中心,赔着小心说着话。
赵主子!
林小满几乎瞬间就确定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权势感和阴鸷,与这别院的奢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她感觉【基础危机预感】在对上那道视线时,微微刺痛了一下。
在赵主子下首,坐着一个穿着绯色长裙、容貌娇艳的女子,正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却不时瞥向林小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另一边,几个穿着华服、气质跋扈的年轻公子哥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林小满认得——吏部侍郎之子,李睿!就是那个在原着中被林小满(原主)得罪过的太子党纨绔!他此刻正用一种混杂着好奇和不屑的目光打量着林小满,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好家伙,熟人(单方面的)还真不少!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李睿在这里,意味着太子党的核心圈层可能来了不少。这场“赏花宴”,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赶紧移开目光,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像个受惊的小鹿般,挪到敞轩角落里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不想惹事,事却来找她。
那个穿着绯色长裙的娇艳女子,似乎是觉得林小满这副鹌鹑样很有趣,或者说,是觉得她玷污了这场高雅的宴会,轻轻摇了摇团扇,对着主位上的赵主子娇声道:
“赵公子,今日这赏花宴,群芳荟萃,光是赏花品酒,未免有些单调。听闻这位新来的妹妹……”她目光转向林小满,带着一丝伪善的笑意,“……能得公子亲自下帖邀请,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何不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林小满身上!
有过人之处?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乡下丫头,能有什么过人之处?这分明就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李睿等人也来了兴致,跟着起哄:
“是啊赵兄,这位姑娘面生得紧,不知是何方神圣?”
“能让赵兄破例邀请,定非寻常之辈!”
“不如让她展示一番?琴棋书画,或是歌舞才艺,总得会一样吧?”
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赵主子依旧把玩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小满,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并未出声阻止。
压力,如同实质般,重重压在了林小满单薄的肩膀上。
她知道,考验来了。
展示才艺?她一个现代社畜,会个鬼的琴棋书画!唱歌跑调,跳舞同手同脚!上去表演就是自取其辱,正好合了这些人的意!
不展示?那就是不给赵主子面子,坐实了“无能”和“不识抬举”,下场恐怕更惨。
进退维谷!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几乎要浸透她刚用清洁符打理过的衣衫。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之法。
硬着头皮上?死路一条!
直接认怂?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难道要动用“乌鸦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石桌上摆放的一套极其精美、显然是御赐的紫砂茶具,以及旁边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火炉和茶釜。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或嘲讽、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头。脸上依旧带着怯懦,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然。
她看向那个最先发难的绯衣女子,又看了看主位上高深莫测的赵主子,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套紫砂茶具上。
然后,她用一种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几分不确定,轻声开口道:
“小……小女子粗鄙,不懂琴棋书画……只是……只是在家时,随家中长辈学过些许粗浅的……茶道。若……若贵人不嫌弃,小女子愿……愿以此御赐香茗,为大家……烹、烹茶一盏?”
话音落下,满场皆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