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上海租界,霞飞路的石板路已被朝阳晒得暖透,挑着菜担的小贩沿街吆喝,穿西装的洋人慢悠悠走着,看似和往常一样热闹,可街角烟摊老板的眼神,却比往日亮了几分——他手里捏着一包“前门”香烟,时不时抬头望向巷口,等着约定的人来。
“老板,要两包哈德门。”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周队长穿着藏青长衫,手里提着棕色皮箱,站在烟摊前,眼神不经意扫过周围,确认没有日军眼线,才说出暗号。
烟摊老板眼睛一亮,立刻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烟递过去,压低声音回:“只剩前门了,您凑合抽。”
说话间,一张叠得极小的纸塞进周队长手心——是最新的岗哨变动,原来日军临时加派了一个巡捕在工商会侧门,纸上用墨点标了出来。
周队长把纸揣进袖口,接过烟,笑着付了钱,转身往工商会的方向走。
路过侧门时,果然看见一个巡捕靠在墙上抽烟,手里的步枪斜挎着,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行人。
他没停留,径直走到正门,之前那两个收过顾晏辰银元的巡捕还在,见他穿着讲究,没多盘问,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进了门。
工商会里的油墨味比昨日更浓,刘办事员正趴在桌上翻账本,见周队长进来,眼神顿了顿,刚要开口,周队长就上前一步,轻声说:“刘先生,我是恒昌商号的朋友,顾先生让我来跟您问好。”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半串铜铃,轻轻晃了晃,清脆的铃声让刘办事员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昨日沈青梧离开时,曾说过“后续有人来,会带一串铜铃”,他立刻起身,把周队长往里屋引:“快进来,张敬之还没来,批文我已经偷偷从柜子里取出来了,藏在里屋的米缸底下,免得被他发现。”
进了里屋,刘办事员蹲下身,掀开米缸的木盖,从米堆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周队长:“就是这个,上面盖了工商会的章,张敬之拿到就能直接去工厂征用机器。”
周队长接过油纸包,摸了摸,确认是批文,小心放进皮箱夹层,又从皮箱里拿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刘先生,这是顾先生让我带给您的,您帮了这么大的忙,往后在租界要多小心,要是武藤那边起了疑心,就去老槐树茶馆,有人会接应您。”
刘办事员连忙摆手,把钞票推回去:“我不要钱,我恨日本人,恨张敬之那汉奸,能帮上忙就好,你们一定要把批文拿好,别让他们得逞。”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皮鞋声,还有人喊“刘办事员,张翻译官来了”,刘办事员脸色一变,连忙说:“你们快躲到柜子后面,我去应付他,别出声。”
周队长立刻点头,带着两个队员躲进柜子后面,轻轻关上柜门,手里的短枪已经上了膛。
柜门缝隙里,能看到张敬之走进来,依旧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身后跟着赵麻子,脸上的痦子格外显眼,手里提着一个空的公文包,显然是来拿批文的。
“刘办事员,批文准备好了吗?” 张敬之的声音傲慢,随手把文明棍往桌上一放,震得桌上的账本都动了动。
刘办事员连忙点头,装作慌乱地翻抽屉:“张翻译官,您稍等,我这就找,昨天还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他故意拖延时间,眼神时不时往柜子那边瞟,暗示周队长准备。
赵麻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一把推开刘办事员:“别装模作样的,赶紧找!耽误了武藤太君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就往里屋走,眼看就要走到米缸前。
周队长眼神一凛,给身边的队员递了个信号,就在赵麻子伸手要掀米缸盖的瞬间,猛地推开柜门,短枪对准张敬之的胸口:“不许动!张敬之,你这个汉奸,今天就拿你给同胞们报仇!”
张敬之吓得脸色发白,刚要喊人,队员已经上前捂住他的嘴,赵麻子想反抗,却被另一个队员一脚踹在膝盖上,跪倒在地,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滚到周队长脚边。
“刘先生,多谢你,我们走了!” 周队长喊了一声,押着张敬之和赵麻子,往工商会外走。
门口的巡捕见情况不对,刚要举枪,周队长立刻把张敬之推到前面:“谁敢动?你们的张翻译官在我手里,要是开枪,先打死他!”
巡捕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工商会,拐进旁边的小巷。
刚进小巷,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工商会里的人报了信,几个日军随从追了上来,枪声“砰砰”响起,子弹打在墙上,溅起一片灰。
周队长想起沈青梧标在路线图背面的暗口,立刻喊:“往左边的巷子走,那里有暗口!”
队员们押着张敬之和赵麻子,快步往左边跑,拐进一条窄巷,周队长找到暗口——是个废弃的柴房,推开柴房的门,里面有个地道,刚好能容人通过,他率先跳进去,让队员们跟上,最后一个进去时,还不忘把柴房的门关上,挡住日军的视线。
与此同时,茂丰工厂的大门外,小李正扛着货箱,扮成货郎,慢悠悠走着,嘴里吆喝着“针头线脑,糖块甜糕”。
工厂门口有两个日军眼线,手里拿着棍子,盘问每一个进厂的人,见小李过来,立刻上前拦住:“干什么的?厂里不让随便进!”
小李连忙放下货箱,从里面拿出几块糖,递过去,笑着说:“两位兄弟,我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厂里的师傅们常买我的东西,您看,这糖多甜,您先尝尝,我就进去转一圈,卖完东西就走,不耽误事。”
眼线接过糖,剥开一块放进嘴里,点了点头:“行,进去吧,别瞎逛,要是敢闹事,饶不了你!”
小李连忙应着,扛着货箱进了工厂。
厂房里机器轰鸣,工人们穿着油污的工装,低着头干活,眼神里满是疲惫。
他顺着厂房走,很快就看到了王师傅——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人,正蹲在机器旁,手里拿着扳手,仔细修着零件,正是名单上标着的“愿意帮忙”的老技工。
小李悄悄走过去,从货箱里拿出一张传单,递到王师傅手里,压低声音说:“王师傅,我是来帮大家的,日军要征用厂里的机器,造杀咱们同胞的武器,您愿意看着吗?”
王师傅接过传单,看了两眼,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满是愤怒,却又有些犹豫:“我知道,可咱们能怎么办?之前有人反抗,被日军抓起来了,我儿子就是因为不肯帮日军修机器,被他们关了半个月,回来后浑身是伤……”
“王师傅,不是咱们一个人反抗!” 小李从货箱底层拿出工人名单,指着上面的名字说,“您看,厂里有十几个师傅,都跟您一样,恨日军,咱们一起把机器的关键部件拆下来,转移走,就算日军来了,也拿不到能用的机器而且根据地的同志已经去抓张敬之了,只要抓住他,就能断了日军的念想,您儿子受的委屈,咱们一定能讨回来!”
王师傅看着名单上熟悉的名字,又想起儿子被关时的模样,攥紧了拳头,眼里的犹豫渐渐消失:“好!我跟你们干!厂里的机器,我最熟,关键部件拆下来,日军就算来了,也修不好!我去叫其他师傅,咱们一起干!”
说着,就站起身,往厂房深处走,没过多久,十几个工人就围了过来,手里拿着扳手、螺丝刀,眼神里满是坚定——他们大多是被日军欺负过的,早就想反抗,只是没人带头,如今有了小李,终于有了机会。
工人们分工明确,王师傅带着几个人拆机器的关键部件,小李和队员们则负责把部件藏进货箱,还有人在门口放风,盯着日军眼线的动静。
就在部件快拆完的时候,门口的放风师傅跑了进来,着急地说:“不好了,日军眼线过来了,好像发现不对劲了!”
小李立刻喊:“大家别慌,王师傅,您带着师傅们把部件先从后门运走,我和队员们拦住他们!”
王师傅点头,带着工人们,扛着装有部件的货箱,往后门跑。
小李和队员们则拿起扳手,躲在厂房的柱子后面,等日军眼线进来,就立刻上前,一把夺过他们手里的棍子,将他们按在地上,捂住嘴,不让他们出声。
解决了眼线,小李也立刻往后门跑,追上王师傅他们,一起往约定的汇合点走。
路过一条小巷时,小李想起沈青梧给的铜铃,从货箱提手上取下铜铃,用力晃了三下,清脆的铃声在巷子里回荡——是“行动成功”的暗号。
此时,根据地的土坯房里,顾晏辰和沈青梧正盯着桌上的路线图,心里满是担忧,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三声铜铃响,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沈青梧攥紧手里的半串铜铃,晃了晃,回应远处的信号,声音里满是激动:“是他们!行动成功了!”
顾晏辰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上海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反击了,武藤的阴谋,该彻底粉碎了。”
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的路线图上,也照在他们眼底——那里满是希望,满是对胜利的期待,还有对老陈、阿明的牵挂,他们知道,只要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能回到老槐树下,再听一次完整的铜铃声,再看一次上海城的安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