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培元膏一事之后,陈师叔对林昊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依旧寡言,但眼神中的漠然少了些许,吩咐他处理药材时,会多解释一两句关窍,甚至有一次炼制一炉简单的“回灵散”时,竟让林昊负责控制最后阶段的文火收丹。
这对一个火工童子而言,已是莫大的信任与提携。
林昊越发谨慎,将每一次操作都做到极致,同时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陈师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点滴经验。他的丹道基础,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下,飞速夯实。
这一日,陈师叔又在与那本残破古籍较劲,眉头拧成了疙瘩,不时抓起旁边的药材嗅闻比对,又颓然放下,显得烦躁不堪。
“不对……还是不对!‘龙纹草’的烈性根本无法中和‘冰心玉莲’的寒髓之气,强行融合只会炸炉!这古籍分明是胡说八道!”陈师叔气得将古籍重重拍在桌上,吹胡子瞪眼。
林昊正在一旁小心地研磨一种名为“星辉砂”的矿物,闻声动作微微一顿。龙纹草?冰心玉莲?这两种药材属性极端冲突,确是炼丹大忌。但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废料场时,处理那些毒性废丹的场景。极端的冲突,在某种条件下,是否也能达成极致的平衡?
他不敢多言,继续低头研磨。
陈师叔发泄一通,目光扫过林昊,忽然道:“木三,你过来。”
林昊放下药杵,恭敬上前。
陈师叔将那本残破古籍推到他面前,指着其中一页模糊的丹方,没好气地道:“你看看,这‘冰火龙纹丹’的方子,可能炼成?”
林昊心中一动,凝神看去。丹方残缺得厉害,主材正是龙纹草和冰心玉莲,辅药缺失大半,炼制手法更是语焉不详。但仅仅是这两种主材的搭配,就透着一股离经叛道的疯狂。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能否炼成,而是斟酌着语句道:“师叔,弟子才疏学浅,不敢妄断。只是……弟子曾在废料场见过一些药性冲突剧烈的废丹,其能量虽狂暴,但若处理得当,似乎……也并非全无价值。”
他没有提吞噬之事,只是从一个处理者的角度给出观察。
陈师叔闻言,浑浊的眼睛眯了眯,盯着林昊:“哦?你倒是敢想。继续说。”
林昊受到鼓励,继续道:“弟子愚见,万物相生相克,至阳与至阴或许并非只有冲突一途。或许……缺的不是中和之物,而是一个引子,一个能让它们共存乃至相生的……契机?就像……就像水火相激,可生云雾一般。”
他这番话,半是来自对能量本质的直觉,半是来自前世的一些朴素哲学观念,在此刻说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视角。
陈师叔愣住了,反复咀嚼着“契机”二字,眼中迷茫与思索交织。他钻研此方多年,一直试图寻找一种能调和阴阳的“中和剂”,却从未想过“引导共生”这条路。
“契机……云雾……”陈师叔喃喃自语,猛地抓起古籍,再次沉浸进去,时而恍然,时而困惑,完全忘了旁边的林昊。
林昊默默退下,继续自己的工作,心中却波澜微起。那冰火龙纹丹,听起来就非同小可,若真能炼成,恐怕品阶不低。陈师叔钻研此道,想必对其极为看重。
此后数日,陈师叔愈发沉迷于那残卷古方,对丹房庶务几乎撒手不管,全交给了林昊。林昊乐得如此,将丹房打理得井井有条,修炼也未曾落下。在丹房浓郁药气和偶尔“帮忙”处理废丹的滋养下,他的修为已悄然逼近炼气七层,混沌道基愈发稳固。
这日,林昊在整理陈师叔乱放的书稿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张被揉皱丢弃的草纸。上面是陈师叔推演丹方时写下的凌乱笔记,除了龙纹草、冰心玉莲,还提到了几味罕见的辅药,如“地炎胆”、“天霜花”,以及一个关键词——“虚空石粉,引混沌之气,定鼎阴阳”?
虚空石粉?混沌之气?
林昊的心脏猛地一跳!混沌之气!这古方竟然需要混沌之气?
他强压住心中骇然,不动声色地将草纸抚平,默默记下上面的内容,然后将其与其他废稿一同处理掉。
这个发现,让他对那残卷古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丹方,似乎与他的混沌体质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又过了几日,陈师叔似乎从魔怔状态中稍稍清醒,但眉宇间郁色更浓。他显然没能找到所谓的“契机”。他看了一眼正在安静分拣药材的林昊,忽然叹了口气。
“木三,你可知这丹方,从何而来?”陈师叔难得地主动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林昊放下手中药材,恭敬道:“弟子不知。”
“此乃老夫年轻时,于一上古修士洞府遗迹中所得。”陈师叔目光悠远,陷入回忆,“可惜所得不过残卷,这‘冰火龙纹丹’仅是其中记载的一种。据残卷所述,此丹有淬炼灵根、强化肉身之奇效,甚至对金丹修士都大有裨益。老夫钻研数十载,却连门径都未能踏入……”
他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落寞。林昊默默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淬炼灵根、强化肉身?这效果,听起来怎么与他的混沌之气淬体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这古方,本就是为特殊体质者准备的?
“罢了,与你多说无益。”陈师叔摆摆手,意兴阑珊,“明日开始,我要闭关尝试炼制‘凝金丹’,丹房琐事,你需更加尽心。这是控火阵盘的中枢玉符,若有急事,可凭此寻我。”他递给林昊一枚温热的玉符,上面刻画着简单的符文,能微弱地感应到丹房地火阵法的状态。
“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叔所托。”林昊郑重接过玉符。这意味着,陈师叔闭关期间,他将拥有丹房的部分权限!
陈师叔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进入了丹房内间的静室。
握着手中温热的玉符,林昊心潮起伏。陈师叔的信任,古方带来的线索,都指向了更深远的方向。
他走到那尊沉寂的丹炉前,手指轻轻拂过微凉的炉壁。
冰火龙纹丹……混沌之气……
或许,这条别人走不通的路,对他来说,并非绝境?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陈师叔闭关的这段时间,更好地提升自己,并暗中查探更多关于古方和混沌之气的信息。
他看了一眼静室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丹房,将是他下一阶段潜修和探索的重要据点。而那枚关乎古方秘密的残卷,或许……他也有机会一窥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