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陷风波虽被曹操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但许都朝堂下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汹涌。种辑、吴硕等人眼见精心布置的罗织之网被曹营众人毫不留情地撕碎,邓展更是沦为弃卒,心中对曹操,尤其是对那个看似弱点的周晏,恨意更增。他们深知,曹操以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之职总揽朝政,羽翼已丰,正面抗衡难有胜算,唯有斩其臂膀,方能撼动其根基。而周晏,这个根基最浅、却最得信重的“幸进之辈”,无疑是最佳的下手目标。
“曹贼势大,明目张胆!此风断不可长!”种府密室内,烛光映照着种辑铁青的面容,“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必须让那周晏消失,方能断曹贼一臂,亦能震慑那些趋炎附势的寒门小人!”
吴硕阴声道:“曹贼防范森严,府中甲士林立,许褚更是形影不离,想在许都城内动手,难如登天。”
“城内不行,那便在他出城之时!”王子服沉声道,“据眼线报,那周晏为督造新式农具及查勘屯田水利,时常往返于许都城外各乡亭。此子不喜排场,常只带少量护卫,正是良机!”
“然则,调动人手不易,且需确保万无一失,不留痕迹。”种辑沉吟,“我等手中死士不多,恐难成事。”
吴硕眼中精光一闪:“何不借外力?”
“外力?”
“淮南袁公路(袁术),素来骄狂,早有异志。其对曹操作态,更是深怀不满。我等可密信于他,陈说利害。言那周晏乃曹操智囊,献屯田、精器械,长此以往,曹操根基愈固,必成其心腹大患。若袁将军能遣精干刺客,于途中截杀,既可除一心腹大患,亦可挫曹操锐气,更能示好于我等朝中力量,岂非一举三得?”
种辑闻言,抚掌道:“此计大妙!袁术志大才疏,又好虚名,必不愿见曹操坐大。借他之手,成我之事,即便事发,亦可推诿于江湖匪类或袁术寻仇,与我等无干!”
计议已定,一封密信通过隐秘渠道,悄然送往淮南。
寿春城中,袁术得信,览毕,傲然对麾下谋士杨弘道:“种辑老儿,倒会借刀杀人。不过,这周晏之名,吾亦有所耳闻,确为曹操弄出些新花样。此等倚仗奇技淫巧、败坏士族根基之徒,留之确是无益。既然许都旧臣有此请,吾便成全他们,也好叫曹操知晓,这天下,非他曹孟德一人可觊觎!”
他当即唤来麾下蓄养的一名游侠首领,名唤袁影(虚构人物),此人乃袁氏远支旁系,精于刺杀,对袁术颇为忠心。“挑选得力人手,潜入颍川,寻机将那周晏的人头带回。切记,要做得干净,莫要留下把柄。”
“诺!”袁影领命,身影融入殿外阴影之中。
许都这边,周晏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未觉。构陷风波过后,曹操的维护和同僚们的力挺让他倍感温暖,尤其是郭嘉,事后拉着他饮酒压惊,嬉笑怒骂间将种辑等人嘲讽得体无完肤,也让周晏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他更加专注于手头的事务,改良农具、规划水利、整理户籍……恨不得将脑海中所知的一切利于民生的知识都掏出来。他那份与乱世格格不入的单纯专注,以及偶尔因思维跳跃、用语“奇特”(在古代人看来)而闹出的笑话,在曹营中已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日,周晏需前往许都西南约三十里的一处屯田点,考察新修水渠的使用情况,并试验最新改进的耧车。郭嘉本无事,见他又要独自跑去乡野,便摇着折扇凑过来:“子宁又要去摆弄你那木头疙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奉孝陪你走一遭,也好见识见识是何等奇物,能让你这般废寝忘食。”
周晏正检查着图纸,头也不抬:“郭祭酒若有暇,自是欢迎。只是乡间路颠,恐污了你的华服。”
“无妨无妨,”郭嘉笑嘻嘻地,“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总比闷在府中看那些酸腐文书强。”他实则是不放心周晏的安全,构陷之事虽过,但暗处的敌人未必肯罢休,有他跟着,总能多份照应。他心思缜密,却偏要以玩世不恭的姿态表露。
荀彧得知二人同行,除了调拨一队精干护卫外,更是请得了曹操的明确指令——调拨猛将典韦,暂时专职护卫周晏安全。曹操对此的考虑是:“子宁屡涉险境,其安危关乎大业。典韦勇力绝人,忠心耿耿,有他在子宁身边,吾可安心。”于是,身形魁梧如山、面容粗犷、手持双铁戟的典韦,便成了周晏此次出行的贴身护卫。典韦话不多,只是沉默地跟在周晏身后,如同一座可靠的堡垒。
一行人轻车简从,出了许都南门。时值初夏,田野青翠,微风和煦。周晏坐在车上,犹自对着图纸蹙眉思索。郭嘉则斜倚车窗,欣赏着沿途景致,时不时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逗弄一下沉浸在技术世界里的周晏和一旁沉默的典韦。
“子宁啊,你说这耧车能日播几何?”
“若土质适宜,人力充足,理论可达二十亩。”
“二十亩?啧啧,若推广开来,确是利民神器。典韦将军,你以为如何?”
典韦瓮声瓮气地回答:“祭酒说好,便是好。”
郭嘉失笑:“嘿,你们俩,一个呆子,一个闷葫芦,真是绝配。”
周晏无奈地看了郭嘉一眼,对这个思维跳脱、言语风趣的挚友,他时常感到无可奈何,却又倍感亲切。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冲淡了旅途的单调。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早已盯上了这支小队。
袁影率领的十余名精锐刺客,已潜伏在周晏必经的一片丘陵林地多时。此地道路蜿蜒,林木丛生,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午后,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乌云汇聚,隐隐有雷声滚动。眼看一场夏日的骤雨将至。
“天助我也。”袁影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风雨声能掩盖兵刃交击和惨叫声。
当周晏等人的车队行至林地深处时,急促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护卫们纷纷披上蓑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典韦则更加靠近周晏的马车,双戟微抬,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突然,异变陡生!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两侧林中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几名外围护卫的咽喉!惨叫声被风雨声和雷声掩盖。
“敌袭!”领队的军侯反应极快,立刻拔刀大喝,“结阵!保护祭酒!”
护卫们迅速收缩,将周晏和郭嘉的马车护在中心。
袁影身如鬼魅,率先从林中扑出,手中短剑直取马车车厢!他的目标明确,就是周晏!
“保护子宁!”郭嘉虽不擅武艺,但反应奇快,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周晏从车上拽下来,推向典韦身后。
“先生莫慌!”典韦一声低吼,如同惊雷,他一步踏前,双戟交错挥出,带着一股恶风,直劈袁影!势大力沉,竟然后发先至!
袁影没想到周晏身边有如此猛将,感受到那致命的威胁,不得不放弃原定目标,短剑疾点,试图格挡。“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袁影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短剑上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短剑几乎脱手,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心中骇然!
与此同时,其余刺客也从四面八方涌出,与护卫们厮杀成一团。这些刺客皆是亡命之徒,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加之有心算无心,甫一接触,护卫便落了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周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惊,虽非首次面临生死威胁(当初曹操那一刀让他记忆犹新),但如此规模的伏击、如此近距离的血腥厮杀,仍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强迫自己冷静,被典韦宽阔的后背牢牢护住,心中稍安。
一名刺客见典韦勇不可当,试图绕过他,从侧翼袭击周晏。典韦眼观六路,冷哼一声,左手铁戟猛地向后横扫,如同泰山压顶,那名刺客格挡不及,连人带刀被砸飞出去,撞在树上,骨断筋折,眼见不活了。
“好!典韦将军威武!”郭嘉躲在车后,忍不住喝彩。
有典韦这尊门神护在周晏身前,竟无一名刺客能越雷池半步!他双戟舞动开来,仿佛一道死亡的旋风,但凡靠近者,非死即伤!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依旧给护卫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就在战况焦灼之际,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胆狂徒!安敢伤我先生!夏侯元让来也!”只见夏侯惇身披重甲,一马当先,如同天神下凡般冲入战团,手中长刀一挥,便将一名刺客连人带武器劈飞!
紧随其后的,是数十名精锐骑兵,如虎入羊群,瞬间将刺客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原来,郭嘉出行前,虽看似随意,却已暗中安排了快马在后方跟随,以防不测。遇袭之初,便有机灵的护卫冒死突围求援。夏侯惇正好在附近军营巡哨,接到报信,立刻点兵赶来,堪堪在最后关头赶到!
夏侯惇与典韦内外夹击,瞬间扭转了战局。刺客虽悍勇,但面对这两大猛将和精锐骑兵的冲击,很快便溃不成军。袁影见事不可为,心中萌生退意,虚晃一剑,逼开一名护卫,身形急退,欲借林木遁走。
“贼子休走!”典韦怒吼一声,右手铁戟如同标枪般猛地掷出!铁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穿透雨幕,精准地贯穿了袁影的后心!袁影前冲之势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戟尖,轰然倒地。
雨,下得更急了。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林间的泥泞。
战斗很快结束,刺客除少数几人见机得快遁走外,其余尽数伏诛。
夏侯惇下马,快步走到周晏和郭嘉面前,见周晏无恙,松了口气:“子宁先生,奉孝,没事吧?多亏典韦将军在此!”
周晏在典韦和郭嘉的护持下,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对着典韦和夏侯惇深深一揖:“多谢典韦将军,夏侯将军舍命相救!”
典韦收回铁戟,默然一礼,退回周晏身后,依旧如同沉默的山岳。
郭嘉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元让来得及时,恶来(典韦)更是勇冠三军!有恶来在,子宁这块木头疙瘩,算是上了道保险咯!”